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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杯半的咖啡後,我覺得外面的黑夜已經不那麽黑了。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種臟兮兮的灰色,黎明快要來了。我抓緊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完,然後便來到了屋外。

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要找的東西。距離博比·羅流血的地方約二十英尺處,有一個細長的馬尼拉紙制信封[1],正是他拿了錢要送的那一個。之前的信封上都有黑體字,這一次的信封上什麽都沒有。而且,從外面摸上去,感覺裏面很硬,好像是一張硬紙板。

我把它拿回廚房,打開燈,拆開了信封。果然有一張硬紙板,裏面還夾著一張相片紙。我拿起硬紙板,相片紙滑落了下來。

那是一張愛瑪的照片。她的頭發都沒了,只剩下一點兒金色的頭發茬兒。她的腦袋因而顯得又小又古怪,樣子非常狼狽。她的肩膀耷拉著,表情很沮喪,右手舉著一大張紙,小手就像洋娃娃的手一樣。

紙上印著幾個字:審前會議?加快進展,爸爸。我能不能活全看你了。

我靠著廚房的櫃子滑落下去。愛瑪的感受全都寫在了臉上。只要看一眼她的表情,就能感受到恐懼、困惑和痛苦,這讓我心碎不已。我把頭埋在雙臂間,流下了眼淚。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鼓足勇氣又看了一眼照片,想找一找跟她的位置或綁匪有關的線索。

然而,什麽都看不出來。她的背後只有一大片普通的米黃色板墻,那堵墻有可能就在隔壁,也有可能遠在南半球的某個地方。

我又盯住了女兒那孤寂的小臉兒。從上幼兒園開始,她就識字了。毫無疑問,她肯定認出了那張紙上的字。

作為一個六歲的孩子,她是如何理解一個死亡威脅的,我不得而知。但是,她看向鏡頭的目光和陰沉下垂的嘴角告訴我,她恐怕已經清楚地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我們都終將懂得,生命是一份幸運的禮物,而不是一個永恒的保證。生命的盡頭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可是,對於一個一年級的孩子而言,這份頓悟未免來得太早了。

我想伸出雙臂,擁抱這張照片。我想痛罵綁匪的麻木不仁。我想對女兒說,爸爸一定會想辦法保護她。我想把全世界的荊棘都砍掉,使它們不能傷害她。我只是想像全天下的父親一樣,能夠解決問題,讓孩子平安無事。

加快進展,爸爸。我可以做到,這當然沒問題。可綁架愛瑪的人為什麽想讓案子加快進展?一般情況下,專利案越快解決,對原告越有利。這也是為什麽有許多專利案都會找上我們這個“辦案神速”的法院。

但是,假如綁架案的幕後指使是羅蘭德·希曼斯或者其他原告方的人員,那麽他們為什麽還急著要加快進展?他們掌握了法官,就算按部就班地照流程來,也已經勝券在握了。還是說,因為怕夜長夢多,所以綁匪只是單純地想快點兒了結此事?也許他們怕愛瑪會逃跑,也許他們怕自己會被發現。

的確,出岔子的可能性雖然很小,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可能性會越來越大。或許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們才想加快進展的。這回,我跟他們第一次達成了共識。

我比他們還急著想結束這一切。

[1] 馬尼拉紙制信封(Manila):一種用很厚的淺棕色紙張做成的信封,因制紙的成分中有馬尼拉麻(manila hemp)這種植物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