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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沒什麽特別的。我只是……”

我沒再說下去,因為我看到傑裏米咬了咬嘴唇。這是他緊張不安的標志。

“怎麽了?”我說,“你想到了什麽?”

他又咬了咬嘴唇,說:“我能否坦誠地跟您說幾句話?不是作為法官和專職文員,而是作為朋友說幾句話,行嗎?”

“當然可以。”

他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地板,最後突然脫口而出:“您能不能申請撤換,不接手這個案子?”

這個要求實在是非比尋常,我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有立即回答。

傑裏米從未要求我放棄哪個案子,也從未對待審案件的範圍產生過什麽意見。他總是欣然接受一切,不管是大案子還是小案子,抑或是難以分類的案子,他都來者不拒。

我只能問:“為什麽?”

“我只是……我對這個案子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也是。跟他比起來,我對這個案子的反感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能具體說說嗎?”我問。

“也沒什麽具體的原因。”

“但是,這……你是不是擔心這個案子中的利益沖突?”我追問道,“或者對案子的是非曲直有什麽……”

“不,不是。”

“那你是擔心輿論?”

“呃……有一點兒吧。我只是……我有很不好的預感,而且……尤其是在斯卡夫朗案宣判之後,拜爾斯法官也打來了電話,再說……法院裏有傳言,說那個騎著哈雷摩托的邁克爾·雅各布斯也插手了這件事,他找了尼爾·吉思,後者對您非常生氣。這……這是不是真的?”

沒有必要否認。

“是的。不過,我也告訴你了,我覺得拜爾斯會站在我這一邊的。所以,我並沒有特別擔心。”

“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低調一些,不要再引起更多的注意了。我們應該緩一緩,等斯卡夫朗一案的風波過去,再開始審理大案子。就算您要求撤換,也不會有人瞧不起您的。您可以說自己對科學技術類的案子不熟悉,覺得換個法官能處理得更好。下周一就要召開審前會議了,趁現在抽身正合適,否則就陷得太深了。”

我向後靠在椅背上,細細地打量著他。這個請求實在太奇怪了!作為專職文員,絕不會僅僅因為對輿論稍有擔心就懇求法官從案件中申請撤換。

他用湛藍色的眼睛盯著我說:“請您考慮一下,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好。我會考慮的。”我撒謊說。

“謝謝!謝謝您!”

他站起身來,我又對他微笑了一下,內心卻覺得空落落的。在共事的四年中,傑裏米一直對我忠心耿耿。可是,我不僅無法滿足他的要求,而且我也不能坦誠地對他解釋個中緣由。

等他離開,我便開始給他寫電子郵件,說我很尊重他,也很珍惜我們的同事情誼,但是我不能臨陣退縮,因為這是我身為法官的職責。然後,我把這封郵件設置成明早8:37定時發送。

這樣,起碼看上去我還是考慮了一天的。

傑裏米走後,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敲門聲再次響起。

這回便是瓊·史密斯了。

史密斯夫人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十分注重細節:穿在她身上的襯衣,就連最上面的扣子也扣得嚴嚴實實。

她的丈夫多年前就離開了她,早在我們開始共事之前,她的孩子也長大了,都去了別的城市生活。每當我問起她上周末做了什麽,她都會說她在教堂做了禮拜,還會跟我講她聽到的布道。如果她心情不錯,你也許還會聽到她哼曲子,哼的肯定是唱詩班唱的贊美詩。

從我宣誓就職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擔任我的助理,但是她從來沒有直接喊過我的名字。雖然我已經反復跟她說,不要那麽客氣了,但她就是不聽。我估計,在她看來,我的名字就是“法官”。最後,我實在是沒轍了,只得妥協。不過,我也有自己的對策:如果她不改口,一直叫我“桑普森法官”,那我也尊稱她“史密斯夫人”。

於是,在聽到敲門聲後,我便應道:“請進,史密斯夫人。”

“我來是想提醒您,帕爾格拉夫案有新文件入档,”她說,“是一份原告申請初步禁令[1]的緊急動議[2]。”

當她提到“帕爾格拉夫”時,我心裏一驚,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句:“謝謝。”

“需要我給您打印出來嗎?”

“不用了,我在電腦上看就行。謝謝。”

她沒再說別的,走的時候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既然這是一份緊急動議,那麽我得在數小時內就做出回應。我的第一反應是給傑裏米打電話,幾乎每次遇到這類問題,我都會咨詢他的意見。但是現在不行。他會以此為理由,繼續說服我把案子交給其他法官審理。所以,我只能自己考慮這份緊急動議在全局中的意義,以及這份動議背後所隱藏的原告的訴訟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