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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可以站出來,當即宣布自己才是這場角逐的勝利者。但是,帕爾格拉夫知道,從市場角度來看,他的PCSK9抑制劑不夠切實可行。他並不知道要如何大量生產這種抑制劑,而且,他的抑制劑不能口服,必須直接注射到血液中。不過,他有專利權,可以證明自己是第一個發明PCSK9抑制劑的人。因此,他只要耐心地等待就行了,哪個公司先將PCSK9抑制劑投入臨床試驗,他就起訴哪個公司。

根據專利權法,你原本打算將自己的發明用於何種用途,並不要緊。如果你發明了一種網,本來想用它抓蝴蝶,結果有人想用它來捕魚,那麽專利權依然屬於你。等到阿波提根制藥公司開展第三階段的臨床試驗——大規模藥物試驗,也是取得食品及藥品管理局批準許可前的最後一步——他就立馬向法院提出了訴訟。

在這篇報道文章的中間,放了一張丹尼·帕爾格拉夫的照片。他戴著一副約翰·列儂[8]式的圓形眼鏡,眺望著遠方。灰色的長發紮成了一條馬尾,胡子一直垂到胸前,圓鼓鼓的肚子向外凸著。

撰寫報道的記者沒有采訪到帕爾格拉夫,不過,文中提到了他的律師羅蘭德·希曼斯的回應。這名律師是“克蘭斯頓與希曼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該事務所位於切薩皮克[9],主攻專利法領域的案件,麾下約有五十位律師。他們負責的案子多數都在弗吉尼亞州東部地區法庭審理,因為這裏素來有“辦案神速”的美名。專利權案是頗重時效性的,原告往往都希望能盡快得到結果。

“帕爾格拉夫先生的重大發現能幫助數以千萬計的人擺脫心臟病的威脅,對此我們深感欣慰。”希曼斯說,“但是,阿波提根制藥公司完全無視此藥是由帕爾格拉夫先生率先發現的事實,在尚未取得專利使用權之前,他們無權擅自將此藥推向市場。”

《紐約時報》也沒有采訪到阿波提根的首席執行官。不過,文中援引了該公司新聞發言人的話:“阿波提根制藥公司強烈譴責對本公司的專利侵權指控,並將全力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堅決反對惡意誣告,絕不接受談判協商或庭外和解。”

這篇報道到此就結束了,但我的目光還停留在最後這段話上,反復咀嚼其中的含義。

絕不接受談判協商或庭外和解。

因此,有人便采取了綁架孩子這種極端的手段。他們心裏清楚,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確保自己得到想要的結果,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狂風驟雨般的現實撲面而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麽兇險。這是一樁大案子,牽涉數十億美元,而且還與心臟病治療的未來息息相關。無論是從我個人的角度還是從職業的角度來看,這都是前所未有的大訴訟案。

從投機取巧的小網站到大型主流報社,大批的新聞媒體都將時刻關注著案件的進展。全美國都在看著,全世界都在盯著。這群觀眾,人數眾多。他們都期望我做一個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沉著冷靜的裁決人,一個法律權威的象征,一個掌控全局的“尊敬的法官大人”。

然而,我什麽都掌控不了。綁匪們已經證明了,他們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就連我的頭發往哪邊梳,都由他們說了算。即便他們讓我光著身子不穿衣服上法庭,我也得照辦不誤。我只是個木偶,被看不見的手用無形的線牽制著。而且,如果我在執行命令上出現了哪怕一丁點兒差池,付出的代價就有可能是我女兒的生命。

一時間,面對龐大的現實,我呆若木雞、心驚膽戰,只能抱著胳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我覺得雙腿發軟,已經站不起來了。我努力回憶多年前在瑜伽課上學過的冥想法,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我只覺得惡心想吐,根本無法平穩氣息。而且,我也沒法把思想放空,相反,我的大腦中就像交通高峰期的十字路口一樣擁堵不堪,無數的念頭都爭著搶著要沖出來。

假如我再想一想愛瑪,想到不管我在經歷著什麽,她遭的罪都要比我多出十倍,那麽我就恐怕要暈過去了。於是,我拼命集中注意力去想艾莉森。我想起她砍柴的樣子,每一次揮臂都是一次情感的宣泄。我想起她今天早上有多麽堅強,想起她為我們家付出的努力,想起她絕不屈服的模樣。她跟我一樣心存疑懼,但仍然強撐著挺起腰板、面對生活。

我的目光看向桌上的另一個相框。艾莉森的所有照片裏,我最喜歡這一張了。雖然是在婚禮那天拍攝的,但卻不是傳統的新娘捧花照。照片中的她坐在鏡子前梳妝,鏡頭沖著她的背影。可能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或跟她打了招呼,她正應聲回頭。相機抓拍到了她回眸時的側臉,而另一半臉則映在鏡子中。兩張側顏雖然角度略有不同,但是都寫滿了希望與樂觀。在她即將結婚的日子,在新生活的第一天,她對無盡美好的未來滿懷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