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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伯德舉起右手,發誓接下來所述的內容絕對屬實、無半句虛言,並祈禱上帝保佑。他坐到了證人席上,拿出一副老花鏡,架在鼻尖上,顫抖的雙手捏著一張紙。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的名字叫托馬斯·伯德。我生在諾福克,長在諾福克,我們家有連鎖電器行,還經營著幾家飯店。我曾經有一個兒子,叫迪倫。”

曾經有一個兒子。我覺得,聽到父母用追憶的口氣談論孩子,實在是令人心碎不已。

他把手伸進西裝裏,掏出一張照片,舉起來給我看了一下。那是一張學校档案上的證件照,上面的男孩兒跟他父親一樣,都是窄鼻梁。

“迪倫是一個好孩子。我知道,這話讓我聽起來就像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但他真的從未給我和他媽媽添過任何麻煩。我想您也知道,諾福克中學的考核制度是很嚴格的,但他的成績單上全是優秀或良好。他是國家榮譽協會[12]的成員,而且還是校棒球隊的隊員。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暑假中,他自己找了一份刷房子的工作。其實,他本可以到我們家的任意一個連鎖店或飯店打工,那樣會輕松許多。但是,他想靠自己的力量賺錢,這一點我很欣賞。整個暑假,他都辛勤工作,最後攢錢給自己買了一輛二手卡車。他很自豪,我們也都為他感到驕傲。請您想象一下,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兒,用自己打工的錢買了一輛卡車,也許您就能明白我的感受。”

托馬斯·伯德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寫在紙上的備忘內容。

“尊敬的法官大人,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的兒子在服用那些違禁藥品時,究竟是怎麽想的。他絕對不是那種抽大麻或酗酒的孩子。他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們就跟他聊過相關的話題。他非常清楚,毒品的危害是巨大的。他……也許他是想給某個女孩兒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許他只是出於好奇,具體的原因我只能猜測。而且,我也不想替他……他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在這過去的三個月中,我不知後悔了多少回,那天晚上要是我沒有讓他出門就好了。”

伯德的妻子低低地抽泣了一聲,緊接著便用紙巾捂住了嘴。

“我和我的妻子……我們只能強迫自己慢慢地接受兒子的所作所為。但是,一想到這個給他……給他毒品的人,可以……可以繼續享受人生、與家人生活在一起,並且做許多迪倫再也做不了的事情,一想到這些,我們的心情就難以平復。哈波德先生說,如果不簽認罪協議,這個人就還是有可能會被釋放。所以我們說:‘好吧,那就簽協議吧。’但是哈波德先生說,簽了協議,也只能判他十五年左右,可是……事實是殘酷的,十五年後,這個人可以活著走出監獄,但我的兒子卻永遠也不會活著回來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努力想要冷靜下來,但嘴唇卻抖得越來越厲害。

“尊敬的法官大人,每個人都告訴我和我的妻子,我們要向前看,生活還得繼續。可是談何容易?迪倫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是我們生活的支柱,他的離去毀滅了我們的一切。其實我也不知道,假如斯卡夫朗先生被判重刑,情況是否會好轉。但是……法官大人,您能理解親手埋葬自己十七歲的兒子是什麽感受嗎?我絕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就連斯卡夫朗先生,我也不願他承受這樣的痛苦。我多想爬進兒子的棺材,跟他一起長眠於地下啊!我……我想念他……我好想念我的兒子。思念的痛苦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我。法官大人,您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通常,我在這種時候並不會真的作答。我也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回答他,但下一秒鐘我就聽到自己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是的,”我輕輕地說,如同耳語一般,“是的,我能。”

伯德點了點頭,看著我的眼睛說:“那麽,我知道您一定會做出公正的判決。為了我們,更為了迪倫。謝謝您,法官大人。”

伯德離開了證人席,法庭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我感到非常欣慰,就算這樁災難已無法彌補,但至少我可以下達一個嚴厲的判決,一個無論是他們、哈波德先生還是法庭上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重判,以此給這對心碎的父母帶來一點兒寬慰。

這時,手機突然振動了。

哈波德站起身來,低聲對托馬斯·伯德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我趕緊趁機低下頭,發現又是那個900的號碼發來的短信:

計劃有變。放了斯卡夫朗。

在此後的數秒鐘裏,我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天旋地轉,整個法庭仿佛都在傾斜、歪倒。

我的手機又振動了:放了斯卡夫朗!

第三次振動:放了斯卡夫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