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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晨剛睜眼,堀部妙子還沒爬出被窩,腦海中便冒出了一個念頭,外頭可千萬別下雪啊。寒風還能忍,可要是積了雪,她這種沒車的人就寸步難行了。天氣預報說,連續好幾天,下雪的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所以她起床拉窗簾的時候,心中總會暗暗祈禱一番。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天空仍是漆黑一片,好在沒下雪。妙子總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她簡單收拾一下,七點不到就出門了,好及時趕到沙修會吃早飯。反正已經進了效勞隊,可以白吃白喝,她也打算切實行使自己的權利。如此一來,就能省下餐費和水電煤氣費了。對如今的妙子而言,一分一厘都無比珍貴,浪費不得。

騎自行車趕到道場時,她的全身早已凍僵,臉都笑不動了。出家會員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說:“這人又來蹭早飯了。”但妙子毫無顧忌地往餐桌邊一坐,還用發布宣言般的鄭重口吻說:“我現在失業了,輪到沙修會幫我了,畢竟我之前也做了不少貢獻,關鍵時刻就應該相互扶持。”她心底也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反正這裏的女人都是不互相幫助就過不下去的。

三木由香裏和女兒是昨天搬進道場的。此時此刻,她們正在桌角默默吃早飯。當班的炊事員說:“三木妹妹,你們再坐過來一點吧,離暖爐近些,那邊多冷啊。”由香裏靦腆地答了句“不用了”,也沒有挪窩。看來大家還是很歡迎由香裏的。妙子不禁心想,長得漂亮就是好,連同性都對美女更好些。

“你吃了飯就去上班嗎?”妙子問道。

“說起這個,我在想要不要辭職算了。”由香裏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

“為什麽要辭職?”

“住在這兒吧,也花不了幾個錢。在女兒習慣這裏的生活之前,我也想多陪陪她。”

“哦,那隨便你吧。”

“但小酒館的工作,我是準備繼續做的……所以到了晚上,還得麻煩大家幫我照顧一下。”

“那你娘家是怎麽說的,打過招呼沒有?”

“是這樣的,我娘家那邊之前跟我說,要他們帶孩子,我就得掏錢補貼他們,關系搞得有點僵。”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對不起。”由香裏低頭說道。

妙子挪到她旁邊耳語:

“不過你要是留在這兒,大夥兒肯定會使喚你幹這幹那的。打掃衛生啦,給廣告信寫地址啦……一樣要工作,那還是去當清潔工吧,好歹那邊還會給錢。”

“是嗎?”

“把好端端的工作辭了多可惜。你要不想去,我替你去好了。是掃大樓嗎?是合同工還是派遣工?告訴我是哪家公司唄。”

沉默片刻後,由香裏帶著凝重的神情說:“我考慮一下……”然後又默默吃起了飯。生活環境突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五歲的小姑娘好像有點懵,一直黏著母親。只見她握著筷子往芋頭裏一戳,又把嘴湊上去啃,看著就很沒教養。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告訴阿姨好不好?”妙子擠出一張笑臉問道。誰知小姑娘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迅速躲到由香裏背後。由香裏也沒有要責備她的意思,只是回答道:“她叫麻裏奈。”也許,本不該指望這種在超市順手牽羊的女人有常識。

這時,由香裏擡起眼問道:“對不起,請問這裏沒有電視嗎?”

“沒有,因為這裏是修行的地方。沙羅老師的房間好像有,但我們是進不去的。”

“沒有電視,我女兒就坐不住……”

妙子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只能用鼻子輕嘆一口氣。

“她很快就會習慣的。”

“哦……”由香裏貌似還有些不服氣。

由香裏吃完飯後就把自己的餐具洗了。她明明穿著一身土氣的運動衫,整個人看上去卻像模特一般養眼。小姑娘在她腳邊纏鬧。見母親不搭理自己,她竟動手打了幾下。由香裏自始至終都沒有要教訓孩子的跡象。

妙子去了大殿,發現指導員們正圍著火盆取暖。一看到妙子,植村便招手示意她過去。指導員大多與妙子同齡,都是些被上頭選中的積極分子。

“過一陣子,我們要讓三木妹妹在講經會上分享一下她的經歷。你提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吧。”植村喝著茶說道。

其他指導員也幹勁十足地補充道:“她長得好看,宣傳效果一定很不錯。到時候盡可能多拉些人去參加,目標是至少拉一百個沒入會的人。”

“說她是活廣告,是有點難聽,可一看到我們沙修會有這麽漂亮的會員,人家就會動心的。你抽空去了解一下她的身世。我們也要提前做好準備,免得當天手忙腳亂。”

植村原本是當老師的,說起話來難免有些盛氣淩人。聽說她當年跟同事搞婚外戀,把飯碗搞丟了,家人也離她而去,所以她才會一頭栽進宗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