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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 三天工夫,眼淚就流幹了。因為恐懼哭泣也許和為痛失親人、為失戀而哭不一樣,不會持續太久。今天是久保史惠被綁架的第四天。早上醒來後,她還一次都沒有哭過,只是心中淤積著無盡的郁悶。

她躺在壁櫥的被窩裏,覺得渾身上下疲憊不堪,好像發燒了。伸手摸了摸額頭,跟溫熱的茶杯一樣燙。發燒可能是因為感冒,也可能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但她並不在乎生病的原因。就算她苦苦央求,怕是也去不了醫院。

信彥埋頭打了一整天的網遊,邊打邊對著電腦畫面喊話,仿佛完全忘記了史惠的存在。

“很好,搞定第三暗黑面了,下一步就是拿下香巴拉之丘!”

“可惡,被發現了……為什麽理想鄉的時空回廊到處都是敵人。”

“還是得有人幫忙。這裏是K2,這裏是K2,有人跟我打配合嗎?”

他說話的腔調跟動畫片裏的人物一模一樣。看來這個青年的腦子裏住著一位來路不明的“英雄”。

而史惠依然是他的“美琳”。

“美琳,你餓不餓?”

“美琳,你再撐一會兒,先不要從比格上下來!”

“美琳,我幹掉恐龍莫克勒了!”

信彥大概把自己當成了拯救公主於水火的騎士。每次喊“美琳”的名字時,他的聲音都充滿了活力。瞧瞧那兩眼放光的模樣,史惠就知道沒法和他正常溝通。

這個變態是如何看待自己犯下的綁架監禁罪的?史惠完全想象不出來。信彥每天都有幾個本性畢露的瞬間,會用正常一點的口氣對她說:“喂,我算是求你了,你可千萬別打逃跑的主意。”但史惠也不確定他說話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犯罪分子。他甚至對“不是美琳的史惠”說過“你可以把我當朋友嘛”。反正他是個從頭到腳都無法理解的家夥。

時間過得好慢好慢。一有機會,史惠就盯著放在架子上的時鐘看。不過時間過得再快,又有什麽用呢?

屋裏有電視,但信彥不肯打開給她看,把遙控器收在桌子的抽屜裏。他可能是怕一不小心調到新聞節目,出現關於“女高中生失蹤案”的報道。

史惠已經什麽都不敢想了。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她便心如刀絞。思念起和美與學校,她便悲從中來。而想到自己的未來,她更是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她有可能被侵犯,也有可能丟掉性命——這個事實太沉重,十七歲的她根本無法面對。她寧可進入冬眠狀態,蜷起身子,閉上眼睛,等待春天的到來。日本的警察還是很優秀的,說不定能在她冬眠的時候找到這裏……她滿腦子都是這種消極的思緒。

信彥的網遊總算告一段落。他拿起電話聽筒,讓主屋的人給他準備午飯。

“天這麽冷,就要兩碗拉面吧。上次吃過的豚骨醬油拉面應該還有剩的吧,就要那個。別把面煮過頭了,知道不?配菜要叉燒、豆芽和溏心蛋。別忘了海苔。聽清楚沒有啊,老太婆!”

他的口氣兇得很。昨天晚上,史惠發現信彥口中的“老頭”和“老太婆”並非他的祖父母,而是父母。因為他打電話罵人的時候吼了一句,“混賬東西,你們這爹媽是怎麽當的!”這家人的狀態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當父母的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兒子低三下四到這個地步?尤其是信彥的父親,應該還有力氣教訓孩子啊。

“叉燒沒了,為什麽不提前買一點備著!容易壞?凍起來不就好了嗎!死老太婆,真不中用……算了算了,培根就培根吧。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煎脆一點!我二十分鐘後去拿。好了,倒計時開始。快給我做!”

信彥吹胡子瞪眼地下著命令,還不停地抖腿,一副還沒消氣的樣子。這也是史惠最緊張的時刻。她盡可能不和信彥對視,祈禱時間快點過去。

這時,信彥突然問道:“你知道什麽叫‘死時間’嗎?”史惠無法判斷發話的是他的哪種人格,只得輕聲回答:

“不知道……”

“世上有一種時間,叫死時間。要是在死時間內破了規矩,無論做什麽都會事與願違。這個規矩嘛,就是不制訂計劃,不改變方針,不得出結論,不做重大的決定……說白了就是最好啥都別幹。美琳你是什麽星座呀?”

“天蠍座……”

信彥拿起日歷翻看起來。“上周就有死時間呢,周三晚上七點四十六分到十點零七分。那段時間你幹什麽了?”

“不知道……應該在家裏吧。”

“不對,你是被軟禁在恐龍居留區了。”信彥眼神驟變。

史惠把脖子一縮,點了點頭。“你當時在遠程監控嗎?”

史惠嚇得不敢回答。

“美琳,你會不會遠程透視?”

她咬緊牙關,閉著眼睛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