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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今天就請……”教主把手掌舉到眼睛上方,環視整個會場,“渡邊久美子女士發言吧。啊,找著了。你的信,我認真看過了。你真的很不容易啊……為了照顧公公,欠下一身債。可公公一走,丈夫的弟弟妹妹就跑來爭遺產了吧?你被這些煩心事累出了胃病,住了好長時間醫院,上個星期才出院……來,你跟大家傾訴傾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比起貪得無厭的親戚,這裏的會友要貼心多了。”

教主一說,五十來歲的渡邊緩緩起身。她也是個家庭主婦,剛入會沒多久。教主的記性特別好,只要介紹一次,她就能牢牢記住對方的名字,這也是她的過人之處。聽到教主喊了自己的全名,渡邊的臉都紅了。

“呃……我姓渡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好……”

“沒事,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教主鼓勵道。

“其實沙羅老師已經把大致情況都說了……我公公留下的遺產也就兩百萬。除去住院費和辦理後事的費用,剩下的錢還不到一百萬,可老公的弟弟妹妹連這點錢都要搶,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最小的弟弟居然要求我們把開停車場的地皮也分一點給他。如果那個弟弟生活很困難也就罷了,可他是市政府的公務員啊!被他們這麽一鬧,我都有點厭世了……”

渡邊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的不幸。丈夫性格懦弱,妹妹說東他不敢往西。家裏原本是開幹貨店的,但大超市一開就倒閉了,現在只靠經營停車場維持生計。她的每一句話都讓妙子感同身受。要是她沒離婚,等待她的肯定也是同樣的命運。

就在渡邊發言的時候,會員紛紛附和:“就是就是!”“太過分了!”妙子覺得自己再不說話就有些對不起人家了,便說道:“別認輸。”話一出口,心裏痛快多了。和平時一樣,會場的溫度逐漸上升。

“我都跟老公的弟弟妹妹說了,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就離婚,分走一半家產當精神賠償……”

說到這兒,渡邊哽咽了。

“別哭,別哭,否則就化解不幹凈了!”教主大吼道。

“別哭。”“別哭。”會員們也紛紛勸說。妙子和芳江擡起屁股,跟上大家的步伐。

“可我一點都不想要那些錢,想把好日子留到下輩子。”

“對啦!”教主大手一揮,擺出神似柔道裁判的“技有”的手勢[2] 。

“多虧教主,我才能想通,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

“化解得很好——”

“知道人還有下輩子之後,這輩子就變得輕松多了。我已經受夠了無謂的爭吵。為了給貪婪的親戚一點顏色看看,我決定把公公留下的錢都捐給沙修會。”

渡邊擠出這麽一句話。片刻的沉寂過後,會場掌聲雷動。

“慢著,渡邊女士,這樣真的好嗎?”見教主皺起眉頭,會員們頓時安靜下來,“我跟你一樣,也是不貪錢的人。”

“我知道,可您就讓我捐吧。”渡邊又哭出來了,“請讓我以沙修會成員的身份過完這輩子!”她凝視著教主,雙肩瑟瑟發抖。

“漂亮!”

教主的喊聲仿佛劃破天際的電光。掌聲經久不息。妙子也拼命地拍手。轉頭一看,只見由香裏一副百感交集的樣子,淚流滿面。

太好了。妙子由衷地歡喜,就像受到感化的是自己。世上又多了一個不拘泥於今生的幸福的自由人。她成了妙子和其他會員的親人。

妙子決定,等講經會一結束,就帶由香裏見一見沙修會的幹部。如果可能的話,再讓她和教主聊聊。

“沙羅老師……”

妙子望著威風凜凜的教主,下意識地呼喚了一句。感動自內心深處噴湧而出,身體的顫抖持續了許久許久。


[1] 日本的一月一日相當於中國的大年初一,普通公司一日到三日都不上班。

[2] “技有”是柔道比賽的一種得分情況。裁判在判定時會將一根手臂水平伸直,放於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