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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調查問卷後,必須請調查對象們在名單上蓋章作為證據,之後我們就可以把調查問卷與名單一同帶到公司接受檢查。如果沒有問題,公司就會接收。這在第一天的說明會上都提到了。

至於我,由於在大多數調查對象那裏都采取了第二天再來取的方式,因此,我初次到關東調研中心提交結果時,已經是四天後了。

我完全不知道該到哪裏、怎麽樣接受檢查,因此進入公司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附近的一個女職員詢問。

“請你到那間會議室裏去。”

她把右邊的一扇門指給我,用非常職業化的語言說道。我表示明白了,隨後便推開她指給我的那扇門。那是第一天我們聽說明會的地方。折疊椅已經被收拾到了一個角落,會議室正中央排著三列長長的隊伍。我想也沒想就排到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列隊伍後面。他們應該是排隊等候這裏的職員對他們的成果一一進行檢查吧。我看了看隊伍最前端,只見一名貌似職員的男性坐在椅子上,正揮動紅色鉛筆寫著什麽。

既然隊伍排了三列,那應該也有三名職員在檢查調查問卷。於是我便漫不經心地把視線移到了別的隊伍前方。怎知,在那裏迎接我的卻是巨大的沖擊。

我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點。三列隊伍的最前端擺放著三張桌子,三名職員坐在那裏檢查我們的成果。桌子前方還擺著另一張椅子,兼職人員在輪到自己後便坐到椅子上,遞出自己帶來的調查結果,這應該就是全部的流程。

中間和左邊的檢查員都是男性,只有右邊的是女性,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性。只見她低垂著雙眼,臉頰和唇際都蕩漾著微笑,一邊與兼職學生進行簡單的交談,一邊揮動著紅色鉛筆。我險些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因為,那名女性正是小池理津子。

我渾身都僵硬了,似乎已經陷入了嚴重的迷茫狀態中。絕佳的機會就擺在我面前,而且是不經意間出現的。我感覺喉嚨幹燥不已,雙腿也在顫抖。如果換到她面前的隊列裏,只要世界不在這幾分鐘內迎來末日,再等待片刻,我就一定能跟她說上話了。這根本就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奇跡啊。這時,背後的門被打開,又有一個兼職走了進來。就在那個瞬間,我飛快地換了隊伍。若剛才進來的那個人排到了理津子的隊伍後,我再移動就顯得非常可疑了。

排在我前面的那兩個兼職學生似乎是朋友。“你帶了幾個人的來?”其中一個人問道。另一個人回答:“二十三人。”提問那個人又說:“真的嗎?你可真夠努力的,我才帶了十六個人的過來。”

我頓時感到血液逃離了我的大腦。因為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我的收獲僅有八份答卷而已。早知道是理津子負責檢查,我就該更拼命些的。

我和理津子之間的距離變成了三個人,而我,終於站到了離她僅有一米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竟然馬上就能跟她搭話了。與她面對面坐著直接交談,這樣的場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也可能是因為此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只能透過望遠鏡來憧憬她吧。在我心中,她如同倒映在顯像管裏的女演員一樣。顯像管裏的女明星是不可能跟自己說話的。

我們之間終於只剩下一個人了。與我隔著一個人的學生從椅子上站起來,而我面前的那個學生又在理津子面前坐下。我順著他的動作前進了兩步。

這樣一來,她的聲音也變得無比清晰。

“你的答卷做得非常整潔呢。”

她的聲音就在我眼皮底下響起。雖然之前,我在品川聽過她的聲音,但腦中還是跳出了這麽一個想法——她的聲音原來那麽尖細啊。那是尖細而溫柔的嗓音。

小池理津子正在檢查我前面那個男生交出的調查結果,只見她用紅色鉛筆在問卷上點算著。我盯著她的手,腦中一片空白。

一本接著一本,終於檢查到最後一份答卷了。不一會兒,那份答卷也檢查完了。輪到我了!

我由於過度興奮而喪失了自我。輪到我了,終於輪到我了,這句話占據了我整個腦海,不知不覺間,我突然向前探出了身子。完全忘記了我前面還坐著剛才那個學生。在那個瞬間,他站了起來,而我的下巴正好突了出去。

他的腦袋狠狠撞上了我的下巴,我痛得大叫一聲。與此同時,我緊緊捏在手上,被汗水浸濕了的八份調查問卷如同天女散花般掉落在地板上。

我徹底慌了手腳,甚至忘記了下巴的劇痛,一心只想著趕緊把地上的問卷撿起來。

而莫名其妙地撞到我下巴的那個男生似乎也有些慌亂,並因此采取了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動。他伸出右腳試圖支撐搖晃的身體,卻以一個絕妙得不能再絕妙的時機,準確地踩到了我專心撿拾調查問卷的右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