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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的朋友禦手洗潔向來對“功名”二字嗤之以鼻,但自從經手過那幾樁離奇的案件以後,他的名聲早已今非昔比。隨著大偵探禦手洗的聲名遠揚,到我們位於馬車道大街的住所來求他的辦案人也漸漸多起來了。尤其是國號改為平成 [1] 以來的這幾年裏,我們兩人竟忙碌得難得有片刻清閑。

找上門來的人雖然不少,可是我發現,這些人的身份和以前的委托人有了很大的區別。以前來這裏找他的,雖然大多因為遇上了什麽解不開的煩心事而終日意志消沉,但其中還是以禮貌周全、態度謙恭的人居多。但是最近來找他的這些人裏,不乏明明有求於我的朋友,卻又拿腔拿調地擺出一副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態度的人。說實話,我歷來從心裏看不起這種人,對於他們虛張聲勢的狂妄勁頭也總是不屑一顧。然而我的朋友卻與我恰恰相反,在他眼裏,這些權欲熏心、目空一切、自以為可以對人發號施令的家夥,統統只不過是些可以為他的平淡生活增添少許樂趣,而供他開心解悶的小醜。我甚至覺得,他心裏還巴不得這些家夥能隔三差五地找上門來。

對於朋友的這點兒心思,我也並非完全不理解,但總認為這些所謂的大人物無法給我們帶來什麽吸引人的、充滿挑戰性的難題,值得我和朋友放下手裏的事去為他們效力。這些人既然已經身居要職,平常手下總有一幫人聽他們調遣,那麽他們解決一般問題的能力還是具備的;能夠屈尊找我們幫忙,大都是因為聽說了大偵探禦手洗破解案件能力的傳聞後,才打聽到這裏來的。因為他們委托的事情顯然需要我們嚴格地保守秘密,同時,解決這些麻煩問題,的確還必須具備一定的專業知識和技巧。在這些人的眼裏,禦手洗頂多不過是位多少有點名氣的私家偵探而已。

發生在平成二年三月的這樁奇妙的事件,就是一位傲慢無禮的“大人物”把我們牽扯進去的。來人的名字叫做秦野大造,自稱是古典音樂界一位著名的聲樂大師。雖然我本人對音樂向來一竅不通,但從他狂妄自大的神態中還是多少可以發覺,這位委托人在國內古典音樂界中也許確實並非等閑之輩。

這位秦野大師在橫濱市的綠區擁有一棟很大的豪宅,另外還在川崎市的幸區遠藤町一棟公寓裏開設了一間音樂工作室,並在那裏招收了幾位學生,教授聲樂和鋼琴,有空也在那兒作幾首曲子。若是偶爾忙得脫不開身,也可能在那裏小住三五天才回來。為此,這間工作室的四壁還專門鋪設了隔音裝置。

秦野大造經常開著一輛奔馳車在住家和工作室之間來回,每周還要抽出四天工夫到上野和江古田的大學去授課。據他自己說,每年最少還要舉辦三場演唱會,因此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即便如此,這次他還是不得不抽出一點寶貴的時間,把他最近偶然遇見的一個棘手問題拿來向我們請教。但是,這位大師和我們面對面坐了半天,我的朋友還沒打算讓他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來。因為我發現,這位大師擺出的目空一切的態度,看來正對禦手洗的胃口。能夠拿這位大師調侃幾句,正好能為他解悶消愁。

“你大駕光臨來找我商量,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主意?”

禦手洗的語調顯得十分客氣。古典聲樂家用他渾厚的男中音冷冷地答道:

“其實我本人並不喜歡拿自己的私事去跟人商量,可是我的一個學生聽說了你的名氣,整天在我耳邊嘮叨,說是外面都在說你如何如何有名,勸我無論如何也得到這裏給你找點事情試試。我實在被他說得沒辦法,才找到你這裏的。”

“你這麽說實在是過獎了。”

“今天我正好有事路過這裏,所以順便進來看看,也試試傳聞是不是真的。”

“你不去找警察,看來還是很聰明的。”

禦手洗帶著幾分狡黠,向我眨了眨眼說道。

“說實在的,我討厭和警察打交道。而且這點小事也不值得找他們,弄不好讓他們捅給媒體往外一傳,我可就吃了啞巴虧。我想你既然是位私家偵探,肯定能保守客戶的秘密,這點你應該能保證。怎麽樣,沒問題吧?”

秦野的兩鬢和下巴都長著濃密的胡須,說話時幾乎看不到嘴唇在動。黑邊眼鏡厚厚的鏡片下,一雙小眼睛試探性地緊盯著禦手洗。

不知為什麽,每逢秦野這類人與他相對而坐,禦手洗總是顯得特別來勁,只要看他不停地搓揉著雙手,我就能看出他現在的心情極佳。

“這件事好商量,好商量。不管怎麽說,咱們倆還都算是同行,大家都一樣愛好音樂。你就盡管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