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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的時鐘發出一聲電子提示音。高行正準備把鬧鐘停掉,優美子先從被窩裏伸出纖細的手臂,按下了時鐘頂部的按鈕。

“怎麽,你沒睡著嗎?”高行問。

“我怎麽睡得著呢。”優美子在黑暗中回答,“你不也醒著嘛。”

“是啊。”高行撐起身子,伸手摸索著衣服。

“可以開燈啊。”

“不要緊。而且也不能讓光發現我們起來了。”

“啊……說得也對。”

換好衣服後,高行走到門邊,仔細傾聽。外面還沒有任何動靜,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

“外面的天氣怎麽樣?”優美子擔心地問。

“應該沒問題。天氣預報說是晴。”

“是嗎……那他應該不會不出去吧。”

“沒錯。”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啪嗒一聲。優美子猛吸一口氣,高行全身緊繃,把耳朵貼到門上。

傳來木頭被碾壓的輕微聲響。光應該從房間走出來了,正在下樓梯。那段樓梯無論怎麽小心,踏上去都會發出聲音。

高行做了個深呼吸,轉動門把。

“老公,”優美子在他身後說,“你小心點。”

高行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只是跟蹤自己的兒子罷了。”

“話雖這麽說……”說到這裏,她突然陷入了沉默。

高行輕輕打開門來到走廊。樓下傳來一絲動靜,聽起來像是光在玄關穿鞋。

高行看了一眼光房間門前,只見一只拖鞋翻了過來。那只拖鞋原本是被搭在門邊上的,一旦門被打開,必然會發出動靜,這就是方才他聽到的啪嗒聲。

莫非光沒注意到?

他有點不安。此前因為小看了兒子的能耐,他失敗了好幾次。

樓下傳來金屬聲,那是玄關上鎖的聲音。高行加快速度,同時注意不發出太大的動靜跑下了樓梯,來到起居室。緊接著,他又跑到落地窗前眺望外面的夜色。

光穿著防風外套和運動褲,沿著家門前的道路向右即西方跑去。他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高行。

高行拉開玻璃門走進院子,隨後繞到玄關,推著優美子的自行車走向門外。最近天氣一直很好,今晚格外晴朗,能看到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光應該能看到更多的星星吧,他這樣想著,跨上自行車蹬了起來。

光的深夜慢跑是從五月黃金周結束後開始的。但這只是他本人的說辭,實際上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高行也說不準,他只是全盤接受了兒子的說法罷了。直到最近這段時間,高行和優美子才發現兒子半夜會從家裏跑出去。

“那孩子昨晚好像出去過。”大約一周前的某天早晨,優美子面色蒼白地對高行說。高行已經吃完早飯,正在看報紙喝咖啡,一時間無法理解妻子的話。

“光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過他確實半夜偷偷溜出去了。”

前一天晚上是個在五月來說非常冷的夜晚。優美子半夜起來上完洗手間,又順便看了一眼兒子的房間。因為光的棉被很薄,她擔心兒子會冷。她走進房間一看,光竟然不在床上。她走下樓梯,把起居室和廚房都找了個遍,還是找不到兒子的身影。正在她越來越擔心的時候,玄關突然傳來了一點動靜。優美子嚇了一跳,躲在門後偷看,發現光在玄關脫下鞋子,順著樓梯走了上去。

“為什麽你當時沒問他呢?”高行放下報紙,看向妻子。他自己也能感覺到目光中的責備。

“我想先跟你商量商量啊。你不是總說,不要一開口就斥責孩子嘛。而且我那時回到臥室就想跟你商量的,結果根本叫不醒你。”優美子埋怨道。

高行不禁想,凡是跟光有關的事,我們總是這樣啊。兩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總是忍不住把事情推給對方。

“要是他今晚又跑出去,我就去問問。”高行無奈之下只好這樣說道。

那天晚上,高行被搖醒了。他一睜眼就看到優美子近在咫尺的臉。

“那孩子果然又出去了。”

高行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時鐘,淩晨一點三十五分。這時就算是出去鬼混也未免太晚了,電車也已經停運了。他披上睡袍來到一樓。光已經出門了。他坐在起居室沙發上,開始啜飲白蘭地,同時默默思考著,兒子回來後該怎麽詢問。

不一會兒優美子也走了下來,一邊說“我也喝一點吧”,一邊拿出了杯子。高行不禁想,看來她真的很擔心。因為她平時很少碰酒精飲品。

這個時間兒子究竟會到哪兒去呢?高行完全想象不出來。他本想問問優美子,但轉念一想,她應該也不知道,便沒有說出口。優美子一直在看著時鐘嘆氣。她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指望丈夫能推斷出兒子這一行動的目的。

凝重的沉默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高行正準備給自己倒不知第幾杯白蘭地時,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