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鷦鷯與禿鷲

“這次行動的代號名為‘市場花園’,我軍的坦克部隊將沿著荷蘭的國道揮師北上,而我們空降兵的任務有兩個,其一是從空中降落發動奇襲殲滅敵軍部隊,其二就是扼住國道和橋梁,在坦克部隊從陸路到達之前做好防守和支援工作。”

沃克連長一反常態的緊張聲音回蕩在帳篷之中。平日木訥的連長,今天卻顯得十分緊張,不斷擦拭著禿額頭上冒出的汗珠。

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五日,休假已經結束,但我們還在英國,聚集在孟伯利機場的連司令部帳篷裏。所有人似乎都未從休假中回過神來,興味索然地聽著作戰行動的說明。

“行動日定在後天白天,空降地點是荷蘭。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橫渡萊茵河,越過國境,包圍德國的工業重地魯爾地區。”

帳篷內嘈雜起來,眾人驚呼:“我們就要進入敵軍的大本營德國了嗎?”“安靜、安靜,閉嘴聽著!”連長的得力助手,米哈伊洛夫中尉拍著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我們面前放著一個白色木板釘上支架做成的告示板,上面貼著以荷蘭為中心而展開的地圖,幾塊箭頭狀的金屬板釘在地圖上,表示作戰行動的路線。

諾曼底登陸至今已經有三個月,盟軍的進攻十分順利。八月二十五日,盟軍成功解放巴黎[1],但過程也並不容易。法國國內的德軍一直負隅頑抗,用反坦克障礙物和炮塔組成的“齊格菲防線(西墻)”一直延伸到荷蘭的國境線附近。法國的南方邊境至今還在敵軍控制下,那一帶的村莊也都被改造成了要塞,德軍的防禦體系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就算盟軍采取了正面強攻,也毫無疑問會鎩羽而歸。畢竟德軍的軍事實力相當強大,指揮官能力出色,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也十分優秀,對方甚至只用一輛坦克就能擊敗我方的九輛坦克。

目前盟軍正遭受著德軍的猛烈攻擊,因此無法奪取兵站據點,後方聯絡線也被不斷拉長,盟軍最大的補給港瑟堡港,離戰線的最前方多達四百五十英裏。雖然威廉姆斯所在的紅球快遞部隊已經在非常努力地工作了,但他們每天消費的油料高達一百萬加侖[2],所以盟軍無法一直依靠這項計劃。

大概十天前,前線傳來捷報:英軍攻陷了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和安特衛普港。安特衛普坐落在比利時與荷蘭的國境線附近,很適合成為盟軍攻入德國時的補給中轉站。

比利時和荷蘭兩國面積不大,從地圖來看,它們正好像兩塊拼圖一樣,嵌在法國和德國之間。從法國北上,經過比利時和荷蘭,再沿萊茵河逆流而上,就能到達德國,而且這條路線還直接通往敵軍的軍需工業重地——魯爾地區。

總而言之,盟軍最高司令部打算抓住這個天賜良機,直接朝荷蘭進軍,一鼓作氣對德軍展開總攻擊。

“空軍從夏季開始就擴大了對德國戰略轟炸[3]的範圍,敵人的實力應該已經被大大削弱。美國第一軍和第三軍會從南側進攻齊格菲防線,而我們則是從北面迂回進軍。由於提出本次作戰計劃的是英國的蒙哥馬利元帥,所以我們美軍將接受英軍的指揮。”

一聽說要接受英軍指揮,有幾個人小聲嘀咕道:“不是吧……”

可沃克連長沒搭理他們,只是給米哈伊洛夫中尉打了個手勢。我覺得連長不是故意擺個冷臉給我們看,他應該只是把全副精神都放在如何完成說明上吧。他面紅耳赤,連發際線後移的額頭都紅光發亮就是最好的證據。

米哈伊洛夫中尉朝地圖上擺了一個又長又粗的箭頭,正好縱貫荷蘭。地圖上有一條粗粗的黑線,從荷蘭和比利時的國界線開始,向右上方延伸,斜跨荷蘭的東南部地區,最後終止於萊茵河(荷蘭境內部分)與德國國境的交叉點。“這是荷蘭的六十九號國道。這條五十英裏長的公路就是本次作戰行動的關鍵。我們將以縱隊為單位進軍,同時擊破途中遭遇的敵人。只要越過萊茵河,就能進入德國的魯爾工業區了。”

帳篷內再次一片嘩然。要以縱隊為單位前進?到底有多少個師要出擊?我們真的能以這麽短的路線進入那個國家嗎?沃克連長一口氣喝幹杯子裏的水,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後面的椅子上,擺出一副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的樣子。

米哈伊洛夫中尉繼續向我們解釋任務,他蒼白瘦削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一邊說著“那麽,各位”一邊用鉛筆戳了戳地圖。兩人相比,感覺還是冷靜沉著的米哈伊洛夫中尉比較適合擔任連長的職位。

“你們應該也非常清楚,我們空降兵只要有運輸機就能降落在敵營中的任何地方,閃電作戰和突圍正是我們的拿手好戲。但我們也有缺點,那就是人員和重火器的不足,換句話說也就是用以壓制敵人的火力不足。與此相對,火力強大的坦克部隊和人力豐富的步兵部隊只能一步一步緩慢前進,機動性也欠缺。因此協同作戰能讓雙方取長補短,是最為合理的方案。這些你們在理論課上聽過很多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