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胖子(第2/4頁)

“老天啊,你們這些娘兒們哪,”斯佩德溫柔地說。他看看手表。“你得趕快走了,寶貝兒,我有個約會要遲到了。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我要麽不說,要說就跟錫德說實話。我是說你不想告訴他的那些事就甭說,可別編出點什麽夾在裏面。”

“我沒對你說謊,山姆。”她聲言道。

“沒說謊才怪呢。”他說著站起身來。

她踮起腳,把臉湊到他面前,低聲說:“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你不肯原諒我對你幹的那些事?”

“我怎能不原諒你呢。”他低下頭來,吻了她的嘴。“那沒什麽。你快走吧。”

她伸出胳臂摟著他。“你肯陪我一起去見懷斯先生嗎?”

“我不能去,去了只會礙事。”他拍拍她胳臂,把她的兩只胳臂從他身上拿下來,吻了吻她露出在袖口和手套間的左腕。雙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轉過去面對著門,輕輕推了她一下,就撒開手。“滾吧。”他命令道。

亞歷山大裏亞旅館十二樓C室套房那扇桃花心木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正是跟斯佩德在貝爾維迪旅館門廳說過話的那小子。斯佩德和顏悅色地說了聲“你好”,那小子一聲不吭,就站在旁邊,手裏拉著那扇門。

斯佩德走進去,一個胖子出來見他。

這個胖子皮肉松弛,粉紅色的面頰、嘴唇、下巴、脖子全是肉嘟嘟的。再加上一個軟蛋式的大肚子,四肢就像四個下垂的圓筒。他迎見斯佩德的時候,渾身肥肉都搖來晃去,一步一抖動,活像吹肥皂泡時,一大堆肥皂泡堆在管子上還沒有掉下來。一雙眼睛被周圍的肥肉擠成小小的;黑眼珠骨溜溜的。烏黑的鬈發薄薄地蓋在寬闊的腦袋上。他穿一件黑色燕尾服、黑背心、黑緞子寬領帶,上面插了一顆粉紅色的珍珠,灰條子毛料褲子,漆皮鞋。

他用躊躇滿志的愉快嗓音熱情地說:“啊,斯佩德先生,”說著伸出一只手來,活像只胖乎乎的粉紅色海星。

斯佩德拉起他的手,笑著說:“你好,古特曼先生?”

胖子拉住斯佩德的手,轉到他身旁,另一只手托著他肘彎,領他走過一條綠地毯,來到一把綠色絨面椅子前面。旁邊是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蘇打水瓶子、幾個杯子;一個托盤上有瓶強尼·華格牌威士忌;一盒豪華的花冠牌雪茄煙、兩份報紙、一個黃黃的皂石小盒子。

斯佩德在綠椅子上坐下。胖子動手斟了兩杯威士忌兌上蘇打水。那小子已經不見了。這房間三面墻上的門都關著,斯佩德背後那第四堵墻開了兩扇窗,俯瞰著吉利街。

“我們一開頭就很順利,先生,”胖子用愉快滿意的聲調說,手裏拿著一杯遞給斯佩德的酒,轉過身來。“我信不信一個人是要看場合的。要是他小心謹慎,不肯多喝,那我就不相信他了。”

斯佩德接過杯子,微笑著,欠欠身子。

胖子舉起酒杯,把杯子舉到窗口亮處,對著杯子裏冒起的氣泡滿意地說:“祝我們大家開誠布公,取得徹底諒解。”

他們喝完酒,放下杯子。

胖子精明地望著斯佩德問道:“你是個嘴巴很緊的人吧?”

斯佩德搖搖頭:“我喜歡說話。”

“再好沒有了!”胖子大聲說道,“我就信不過嘴緊的人。這種人老是在不該開口的時候開口,而且凈說些不該說的話。說話這件事兒你除非經常練著說,否則就別想說得有分寸。”他一邊喝,一邊笑眯眯地說:“我們會合得來的,先生。”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花冠牌雪茄煙盒,“來支雪茄,先生。”

斯佩德拿了支雪茄,切掉一頭,點上火。這時胖子又把一把綠色絨面椅子拖到斯佩德身邊,還在兩人當中放了一個煙灰缸。然後他從桌上拿起酒杯,從盒裏拿了根雪茄,彎下身坐進椅子裏。他那身肥肉這時已不再搖晃,全都處於松弛的休息狀態了。他舒坦地嘆了口氣說:“好吧,先生,你高興的話,我們來談談吧。我馬上就能告訴你,我樂於同喜歡說話的人談話。”

“好極了,我們談談黑鷹好嗎?”

胖子哈哈大笑,渾身肥肉隨著笑聲上下動個不停。“我們談不談?”他自問自答道,“談。”他那張粉紅色的臉高興得亮光光的。“你真對我的胃口,先生,你的作風同我一樣,不是旁敲側擊,而是開門見山。‘我們談談黑鷹好嗎?’我們會談的,我喜歡這樣,先生。我喜歡這樣談生意。我們一定要談談黑鷹。不過,先生,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雖然這個問題也許不太重要,可是這樣我們一開始就能取得相互諒解啦。你來這兒是代表奧肖內西小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