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頁)

郵局左手邊有間類似茶館的店,我忽然覺得肚子很餓。明治村中並沒有餐廳或茶館。正門前有一家,但一出去便不能進來了,所以我買瓶牛奶和面包果腹。然後根據吉田秀彩說的,坐在隅田川新大橋旁的長凳上吃面包,看著帝國大飯店的玄關。

這裏是明治村的盡頭,遊客到此參觀後,必定折回。我一邊吃東西,一邊欣賞前面的水池,地上有座橋,叫“天龍眼鏡”,水上天鵝優遊,池水潺潺流下到入鹿地,是一個靜謐的所在。廣闊的空地上,空無一人。樹叢頂上冒出陣陣白煙,應該是蒸汽火車吧。在遠方高處搭建的鐵橋上,突然出現三輛火車的蹤影。

從常識判斷,那個人偶不可能是阿索德。四十年前的人體,被擺在這裏當裝飾,應該是在眾目睽睽下,經過檢查後搬進來的。這麽多人怎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呢,這一想就知道根本不合常理。但是,那個人偶是從哪裏搬來的?是誰做的?怎麽搬來的?如果這一連串的流程都沒問題,那麽這條線索就該放棄,一直把焦點放在這尊人偶上只是浪費時間。

再回到郵局時,清潔工已走了,可是卻有幾個遊客陸陸續續進來,我只好對著人偶幹著急。在這樣的時間裏,我一直覺得那人偶的眼光,越過遊人的肩膀,直直看著我。既然不斷有遊客進來,我只好打消跳過欄杆觀察的主意,然後毫不猶疑地離開郵局,趕到京都七條派出所。剛走到派出所前廣場,就看到梅田正拿著掃把在石板上掃。有一群女孩子走過,向他說再見,他也回答說再見!並且稍稍做出敬禮的姿勢,那樣子就像個警察(其實我並沒有看過真正的警察敬禮的樣子)。

我走近一看,發現他是個眉目慈祥的人,好像很容易攀談。所以我很輕松地向前問道:“您是梅田八郎嗎?”

“是的。”

我直呼他的姓名,他一點也不驚訝,想必他在這裏相當有名。

“是吉田秀彩先生介紹我來的,我叫石岡,住在東京。”聽到吉田秀彩的名字,梅田八郎略顯詫異。我已經習慣自我推銷,就像業務員似的,快快地把安川的女兒加藤和吉田秀彩的話,敘述一遍。

他兩手握住掃把,傾聽我講完一段,便邀請我進入派出所坐。

他請我坐下,自己推了張有滾輪的公務椅過來坐下,然後說道:“你剛才說的安川那個人,我想起來了,他已經死了,生前也來過這裏,他就是愛喝酒,不然,可以活得更久。不過,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小時候,我想成為樂隊中的一員。結果,幹過司機、車掌,最後竟然在這裏當警察。”

聽他說話,我失望透了。因為他跟我想像中的梅田八郎相差太遠。他一派認真,完全不像在演戲。如此純真、善良的人,怎會是計劃一連串血腥事件,並且行動冷靜的殺人者?而且,他看起來才六十出頭。不過,或許是這裏的生活太好了,讓他看起來年輕。我只好試著向他提起梅澤平吉的事。

“梅澤平吉?噢……那個酒鬼準是發酒瘋,竟然把我跟梅澤平吉扯在一起。不要聽他的。可能是長得真有點像吧!不過,那人那麽壞,像他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若是說我像乃木大將或是明治天皇,那我會很高興的!哈……”

“昭和四十一年左右,大約是四十年前,那時你住在哪裏呢?”

“你問我?這叫什麽……不在……不在……?”

“什麽?”

“我是說那個叫什麽不在的證明的啦!”

“喔!你是說不在場證明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啦!只是隨便問問。”

“四十年前我才二十歲。戰前……那時我還住在四國的高松,在一家酒屋當學徒。”

“噢……”為了追蹤線索,我竟然像警察似的偵訊嫌犯的不在場證明,若是再問下去就太不禮貌了。

“你是高松人?”

“是的。”

“但是你說話的聲音有大阪腔。”

“因為我在大阪待了很久。我從軍隊退伍後,就留在大阪謀生,在很多家酒屋工作過,也換了很多工作,甚至擺過面攤,也做過櫥窗模特兒工人。”

“你和吉田先生是在那裏認識的?”

“不,不,跟他認識,是後來的事,大概在十年……二十年前吧。我在難波的一棟大樓當警衛的時候,那棟大樓有雕刻人偶的藝術家工作室,因此經常有藝術家出入。我因為曾經在制作櫥窗人偶的地方工作過,很懷念做人偶的那種感覺,所以也很想嘗試那些藝術家們的工作,便透過京都愛好此道的朋友,寫了一封介紹信,讓我去那樣的工作室碰碰運氣,而那個工作室的主持人,就是秀彩先生。於是我轉到京都的大樓當警衛,同時兼秀彩先生的助手。雖然秀彩總是說自己只是因為興趣才做人偶,並不是專業的人偶師,但是事實上他制作人偶的境界很高。這可不是我說的,而是有名的大師給他的評語;尤其是他做的西式臉孔的人偶,全日本無人能出其右。我就是這個時候認識吉田的。當時他也是剛從東京搬來。多少我也可以幫他一點忙。但是我和他特別親近的原因,是一起合作萬國博覽會的工作,那時我們兩個人幾乎天天熬夜地工作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