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覺得我會信這些話嗎?”他聽我說完,問了一個奇妙的問題。
“這個……確實沒有證據。”
“那你覺得警察會信嗎?”
“不會吧。”我馬上笑了,“這種話不能對警察說。”
“可我是刑警喲。”
“我現在不是在和刑警小山田說話。”
我和他同時嘆氣。
“優午做到了。”我並不是在開玩笑。
“偉大的稻草人。”刑警聳聳肩,“你把這事告訴日比野了嗎?”
“我沒時間跟他講,而且讓我講不合適。”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告訴日比野?”
“他信賴優午的程度遠遠超過他自己所想。要是知道了真相,他一定會很失落。”
“優午肯定也喜歡那個家夥。”小山田回答道,然後他喃喃地說,“但日比野可能也想知道真相。”
我在心裏說“不,他討厭真實”。而越是說自己討厭虛偽的人我越不能相信。如果人生能被卷入一個巨大的謊言,我覺得反而會更幸福。
但絕對不能將島民的真心話直率地告訴日比野。
“可是,園山把頭帶回去是要幹嗎?”
“肯定是優午拜托他的。優午想道歉。”
“向誰?”小山田細長的眼睛一直看著我。
“向大家吧。為迄今為止絕口不提未來,一直身處事外而道歉。”
“這和園山有什麽關系?”
“優午想向園山的妻子道歉。”我不知道對不對,但還是說出了口。我想優午知道園山的妻子快要離世了。而無法見到臥床不起的她,無法在離世前向她道歉,優午一定非常難過。因此它拜托了園山,因為稻草人不能走路。
“優午想見她。”我說。
“稻草人要去見她?”
我突然想起兔子小姐在市場裏說過的話。她很想聽聽丈夫說話,於是她說:“只有耳朵也行,把它帶走吧。”雖然只是句玩笑話,但說得很真誠。
“就算只把頭帶過去也可以。”我說,“站在田地裏的稻草人無法見到臥床不起的園山的妻子。所以它希望頭被帶走。”
只是想象,不過確實有這個可能。優午的頭去見了園山夫人。
小山田沒有笑。“然後它讓園山把它的頭帶去?”
“大概吧。”
“兔子小姐看到園山的行動了,對吧?”他說。
“那是巧合。”
“真的是巧合嗎?”
“嗯?”
“兔子是被她老公叫起來的吧?在那個時間,是巧合嗎?正是因為她目擊到了園山的行動,園山才沒有被懷疑。”
確實,如果有其他島民看到園山,又沒有兔子小姐的證詞,園山恐怕會被懷疑。
“那真的是巧合嗎?”與其說小山田是在問我,不如說他是在問某種飄在空中、虛無飄渺的東西,“優午會不會是我們幻想中的產物?”
“我認為不是。小山田先生依舊認為那是島民們的幻想嗎?”
“優午是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稻草人。”他沒有用過去時態,我的心中頓時流過一股暖流。
此時我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櫻呢?”我說,雖然警方無視櫻,但我不問不行,“是不是因為無法交給櫻去解決?”
“什麽意思?”
“優午沒有拜托櫻去做事吧。不用讓田中大費周章地殺掉曾根川,櫻可以承擔起這份職責啊。而且,就算不管曾根川是否獵殺了鴿子,櫻也遲早會把他殺死。”
小山田此刻完全可以假裝不知情,說“我不認識叫櫻的男人”。也許這樣更好,但他沒有這麽做。
“櫻不一樣。”
“不一樣?”
“櫻只殺那些已經幹了壞事的人。所以,如果讓他殺死曾根川,必須在曾根川獵殺旅鴿之後。”
我明白了。那樣就太遲了。等他把旅鴿殺了之後再殺他,就沒有意義了。也許那對鴿子是全世界最後一對旅鴿,絕對不能失去,必須在曾根川殺死它們之前制止他。所以就算櫻可以把槍對準他,卻無法防患於未然。
我們走到了公寓前。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心情像是回到了真正的家。
我回想起日比野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個早上。我一邊看著他那像狗一樣的側臉,一邊被他引導著參觀這座島。雖然當時心中充滿不安和不信任,但也是一次愉快的體驗。
“日比野一直被佳代子小姐當成笨蛋調戲啊。”我本不打算說的,但我不喜歡被小事攪亂心境,才不由得脫口而出。
小山田說:“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他以後也會一直那樣。”
“但這會讓日比野受傷啊。”
“可那家夥第二天看到佳代子小姐依舊會十分高興。也許就是這樣的吧,就算他意識到了自己被其他人所厭惡,也不會去厭惡他人。”
“為什麽?”
“他缺少一些重要的部分。他的身上沒有作為人最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