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兇器不是槍。在河邊,曾根川的頭部被打,導致死亡。”

“不是槍?”

“所以不是櫻幹的。”

“對了,現在幾點了?”

“六點了。”他看了看手表,回答道。

我們到了河邊。我似乎來過這裏,仔細想想,不就是我昨天騎著自行車俯瞰過的那片地方嘛。這裏離海不遠,離日比野和佳代子昨天約會的地方也不遠,距離不到一百米。

太陽終於完全升起,視野也變得敞亮。有些許寒意。人們圍成一個圈,不停地議論。昨天優午被分解的時候所有人都張著嘴,呆若木雞。相比之下,今天有些不一樣。要說哪裏不同,那就是他們明顯是在看熱鬧。

“你是伊藤吧?”不用回頭也能聽出是誰在叫我。是身材高大、眉毛粗重的刑警小山田。

“這是一起正常的殺人事件,警察該出場了吧?”日比野嚴肅地說。

“當然。”小山田點點頭,指著我問,“昨晚你在哪兒?”

“小山田,你們推測的案件發生時間是幾點?”

日比野如此一問,小山田的表情馬上變得很不愉快。“昨晚到今天深夜。曾根川最後一次被人目擊到是在昨晚,屍體是深夜被發現的。目前線索只有這些。”

“誰發現的啊?發現的人就是兇手吧?”日比野簡直像在舉報看不見的怪人。

“發現屍體的是我的同事。是警察發現了倒在河邊的曾根川。”

“那他就是兇手。”日比野立刻大聲說道。

小山田不耐煩地說:“兩個警察都說謊,這不可能。”簡直像在對小孩子解釋。他說的兩名警察毫無疑問是來調查笹岡事件的人。他們公事公辦地聽了口供,然後在回去的路上發現了曾根川的屍體。這座島上不可能存在科學式搜查,推測的死亡時間也很模糊,還用目擊者看到的時間來推斷。我想著竟然可以這麽破案,又立刻意識到,這是因為此前優午一直在,因此他們毫不上心。但現在優午不在了,可謂陷入危險狀況,小山田也明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昨天下午五點到淩晨,你在哪裏?”

“我和伊藤約好下午五點半在支倉的時鐘塔前見面。”

“在那之前我和草薙在一起,問他借了自行車。”

“自行車?”小山田像是想要對我的每句話吐唾沫。

日比野可能不想繼續聊這件事了,他語氣強硬地說:“是我讓他借的。”

對了,他的約會成功了嗎?因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我想也許是約會並不愉快。話說回來,那算約會嗎?

“他是怎麽死的?”日比野將臉探向小山田。

“可能是摔死的。”我突然想到,便脫口而出。我回憶起昨晚,河堤的高度與河水有很大的落差,在黑暗中很容易摔下去。曾根川從不熟悉的河堤上摔下去導致死亡的可能性很高。

“確實有摔倒的痕跡。曾根川的衣服上沾了草,那就是從河堤上摔下時留下的痕跡吧。”小山田勉勉強強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意外死亡嘍?”

“但他不是因為摔倒而死亡的,他的後腦勺被方塊水泥磚砸了。既然摔倒時有水泥磚砸在他的頭上,那就意味著不是意外。”

“也許,是那個……”過了一會兒,日比野說。

“哪個?”小山田的話裏仿佛帶著刺。

“殺了優午的人,說不定是曾根川。”

“曾根川殺了優午?”小山田反問道,像是對幼時玩伴岌岌可危的推理感到不安。

“可能是知道這件事的人殺了他,為優午復仇。”

“那樣的話,可能是櫻幹的。是他把殺了優午的曾根川殺死了。”我補充道,日比野卻立刻將其推翻。“櫻不會用水泥磚,他用槍。”

對於“櫻”這個名字,小山田的表情表示他當作完全沒聽見。就像日本的政治家不理會《憲法》與自衛隊之間的關系、減肥中的女性必須無視手中拿著的是巧克力一樣,這座島上的警察必須對“櫻”保持無視。

“這麽說來,殺了優午的可能是這個人。”小山田在我面前擡起頭。他的說話方式不再冷靜,聲音也變大了。看熱鬧的人一齊將臉轉向我。他們遠遠地就看到了沒見過的男人,也就是我,被警察盤問的樣子。日比野想要反駁一般張開嘴,卻什麽都沒說。

曾根川的屍體似乎已經被送到了殯儀館。島民在被濺上了血的河岸上不停地走動,議論著什麽。每個人都在為消除自己的不安而說著什麽。他們聚在一起,應當不是為了低俗的曾根川,肯定是因為無論是誰都無法接受昨天發生的稻草人之死一事,也無法忍耐不安和寂寞,於是,就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稻草人是這座島的巨大支撐,既是路標,也是夜晚的明燈,更是指示方向的磁石。失去它的島民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變得躁動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