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頁)

“兔子就在那兒。”

“那麽,那裏是她的家?”

“家在別處。”日比野難道是存心要把我搞糊塗嗎?

“可她明明不能動呀。”

“兔子的丈夫住在家裏。不過他白天會來照顧市場上的妻子。看,那邊有個男人吧,那就是她的丈夫。”

我望向他所說的方向,有個瘦弱的男人,拿著一個底兒很深的洗臉盆一樣的東西走在路上。他的身高與我差不多。我又望向兔子。她可能還年輕。仔細看看,眼睛是雙眼皮,容貌精致。並不協調的身體部分看上去反倒值得憐愛了。

我開始想象,那麽胖,甚至無法移動的女性和那名男性之間發生過什麽。是愛情還是同情?抑或是獻身之心或義務感?

“日比野先生。”我聽到聲音,轉向那邊。

是一位長發及腰的高個子女性,穿著一條非常合身的灰色連衣裙。

“佳代子!”日比野的聲音像一陣簡短的歡呼,並露出了笑容。

“您還在工作嗎?”她用詞優雅,看上去比我年輕,也許只有十幾歲。

日比野像士兵回答長官的問題一樣說道:“是的。”旋即又像服務員般正式地問,“您有什麽吩咐?”

“呀,日比野!”又有一位女性過來了,這位女性看上去與佳代子不同,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感覺。她也留著長發,但是染成了棕色。

她們倆看上去關系很好。兩人美目流盼,低聲輕笑。日比野似乎不打算向她們介紹我,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無處容身,只有呆站著的份。

“日比野,我家的墻下次也要拜托你啦,已經舊得不行了。”茶色頭發的女孩說罷,高聲笑起來,“反正你沒有工作,剛剛好嘛。”

“吵死了。”日比野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

“如果工作不忙的話,還是希望你能夠給予幫助。”被稱為佳代子的女性說。

“一定一定。”日比野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我感到自己像被人遺忘的隱形人,站在一旁聽著三人的對話。不過也了解了一些事實。

首先,這兩位女性住在一起。通過交替觀察兩人,我發現她們的身高和長相都非常相似,很有可能是姐妹。雖然氣質完全相反,但也不能排除雙胞胎的可能。

我還得知日比野有工作,並可以推測是與家裏的墻壁相關的工作。可能是砌墻的工人,也可能是給墻刷漆的油漆工,無論是哪個,總之就是這類的。

還有,可以說這一點顯而易見,日比野喜歡佳代子。同時,他對於棕色頭發的那個活潑女孩感到厭煩。

因為無論對象是誰,他的反應都非常好理解。日比野對佳代子小姐情有獨鐘。

“那,我等著你們聯系我哦。”

“日比野,再見。”

兩人幾乎同時道別,然後離開了。類型不同,但同樣漂亮的兩個女孩身上的柑橘味香水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日比野呆呆地目送二人。我看看他的側臉,又看看兩人的背影,目送到前方幾十米遠的地方。她們沒有感知到我們的視線,只是看著對方,笑聲交織。肯定是一對姐妹,我可以確定,她們連笑聲都完全相同。

而那笑聲讓我感到不自在。笑臉雖健康,我卻能感受到其中隱藏著略帶惡意的、人的劣根性。

換句話說,我可以感受到,她們親近日比野,是帶著一種像是揶揄農村青年、對境遇不佳的少年胡亂出手、或是對被拋棄的小狗做惡作劇那樣的心理。

我又看了看日比野的臉,他一臉純真地看著佳代子小姐的身影,一言不發。

我們離開市場的時候,日比野湊過來說:“喂,看那個男人。”

他指著一個矮個子、拖著步子的中年男人。

他拖著步子走路的方式不同尋常。右腿從大腿根處開始扭曲著,每邁出一步,腿會像壞掉的人偶一般轉一圈,再伸向前方,像是車軸壞了的車輪勉強轉動著。僅是前進一步就要消耗數倍於常人的體力。也許是關節炎吧。他本人像是習慣如此走路了,但在我看來是重體力勞動。

“真辛苦啊。”我說。

“那個男人啊,”日比野慢慢地說,“名叫田中,看上去那個樣子,其實只有三十多歲。像個老人吧?”

日比野的話音裏飽含傲慢,我不能接受他的說法。那個男人一定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以如此困難的方式行走了,僅是想想這份辛勞,就能理解容貌顯老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此看待他,我無法接受。

奇怪的是,日比野此時的態度,很像剛才那兩位高個子女性輕視日比野的態度。她們蔑視日比野,日比野則蔑視腳部殘疾的田中。所謂人世間,就是這樣由層級序構成的吧。

“他的股關節似乎生來就那樣。走路的樣子真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