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在家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紳士風度,關於妻子,他則散布著她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這一謊話。

無論他人如何為妻子的異常感到哀傷,也不會來責怪他。

因此他毫不慌張,慢悠悠地走出家門,尋找全裸的妻子。

櫻站在門外。

一瞬間會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櫻像在等待他走出家門的這一刻。

不要動搖。他看到了驚恐的妻子。她藏在像是突然出現的盾牌身後,一絲不掛,不安地望向他。

“她有點兒怪,腦子有些問題,因此光著身子跑出去了。”明明沒有被問話,會計卻兀自開始辯解,“她突然跑出去了。”

櫻眯起眼睛。

“我妻子有精神病。”他說得抑揚頓挫。

櫻站在那裏,緩緩開口。“這無法成為理由。”

手槍不知從哪裏突然出現,他眼前是槍口,隨即便聽到槍聲響起。

“起初,我們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那個會計。”

“這是櫻的工作,你們應當立刻知道呀。”

“這座島上持有手槍的人只有櫻。警察通過彈痕可以立刻確認這是櫻的手槍所發射的子彈。”

聽他這話,警察的工作最多只到這個程度。

“當時城裏有點混亂,人們不知道會計為什麽被殺。而且因為有傳言說他的妻子精神不正常,便有人認為是她的錯。”

“結果如何?”

“會記的妻子拼盡全力地說明自己在家中如何被虐待,過著怎樣的生活。在家中,會計可以被稱為充滿性欲的暴君。”

“因此櫻殺了他?”

“對。也正因為櫻殺了他,她的話才得以成立。因此大家接受了。”

“為什麽沒有人想要追查真相?”

“因為大家接受了。”日比野用這一句話說明了理由,“無論櫻殺掉誰,我們都可以接受。地震會讓人死亡,洪水會卷走老人,就像這樣。而且櫻有殺人的理由,有規則。僅僅是不隨便殺人這一點,就比天災更容易讓人接受吧?”

“做壞事就會被殺?”

“或許只能這麽認為。大約在一年之前,有一位正在看花的主婦和她五歲的女兒一起被槍殺了。是櫻殺的。至今也不知道是什麽理由。但是,櫻肯定是有理由的吧。因此,大家什麽都沒說。”

“等、等一下。將母女倆一起殺了,這很奇怪啊。她們只是在看花吧?究竟是怎樣的理由,竟可以被大家全部接受?”

“因為是櫻做的,這就足夠了。無論是母女、少年、醫生、政治家,無論在晴天還是早上,如果是被櫻殺掉的,就是沒辦法的事。”

“也是,我無話可說。”

“我喜歡春天盛開的櫻花,伊藤喜歡嗎?怎麽會有顏色如此溫柔、花朵盛放、充滿魅力的樹?這座島上有櫻花,我非常喜歡。真心想被‘櫻’裁決啊。”

“這個櫻,和殺人的櫻不是一回事吧。”

“那個男人總在讀詩,但他肯定比詩人更接近櫻花。”

“島上的人都這麽認為?”

“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

啊哈,我吐出一口氣。願意怎樣就怎樣吧。

“伊藤要是幹了壞事,也會被櫻殺掉的哦。”

我倒吸一口涼氣。我可是個搶劫便利店的強盜,這罪名該有多重啊,會被槍殺的吧?

“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有一個應該被立刻殺掉的男人。”我想起了城山。

“他是個很過分的人嗎?”我不知道日比野是否真的想知道他的事情。

我正想著我們走到了一個市場一樣的地方,日比野就說:“這裏是市場。”

木棚小店鱗次櫛比。有肉店、菜店,也有漁具店。也許它們更應被稱為建材堅固的帳篷。

我向店內瞄了一眼,每一家店裏都坐著一位中年婦女,有的在和或許是客人的人聊天,有的在整理商品,還有在抽煙的女性。有傘店、米店,還有衣服在馬車上堆積如山的店。

這地方真是不可思議。並不是在村中的小路上擺攤販賣,也不像東南亞常見的雜貨市場,而更像是一條商業街。

我隨便看了幾家店,正要繼續向前走時突然停下了腳步。我用力地眨了眨眼。

有一個肥胖的女人坐在一間帳篷裏。不,她已經超出“肥胖”一詞了,而是“巨大”。她的身體像一顆巨大的棉花糖,簡直大得可以說成是地面上的泥山。我是通過豐滿的胸部和白皙的皮膚判斷出她是女性的。

“那是兔子。”日比野注意到我的視線,對我說。

“兔子?”兔子難道不是那種嬌小可愛的動物嗎?

“體重約有三百公斤。”

“她怎麽動?”

日比野的眼神像是在說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怎麽可能動得了。”

不能動,對於這個簡單的回答,我感到驚訝,便喃喃自語:“她一直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