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國玩偶 第六節

也許是坐飛機旅途勞頓,有些累了,說完之後他抱著我,就像抱著很珍貴的玩偶一樣睡著了。

不寒而栗,令人作嘔……只言片語難以表達我當時的心情。長期以來一直感覺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下,現在看來這不是錯覺。雖已知道那不是罪犯所為,也絲毫沒有解脫感,反而陷入恐慌,害怕自己被更奇怪的東西牢牢套住。我整晚都沒有閉眼,只想著明天要回日本。

黎明時分,我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孝博應該有所察覺,但沒有制止我。我沖了澡,換上平日的衣服,用前一天買好的面包和雞蛋準備簡單的早餐。這時,孝博起床了,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今天必須趕緊去公司上班,如果你感到無聊,或者有什麽事,隨時打我手機。”他的口氣和平日一樣明朗,臨出門還吻了我。

昨晚的事情也許是做夢。不,即使是事實,也一定是喝多了啤酒醉後所為,也許他的確是因為喜歡才偷走玩偶,最後為替自己開脫編了那樣的謊言。

我一邊這樣說服自己,一邊走進臥室打掃。玩偶靜靜地守候在那裏,滿臉溫柔,穿著紅裙子。房間裏有床和桌子,還有和桌子有著同樣雕花的衣櫥。我慢慢走近衣櫥,雙手猛地拉開兩扇門,只見裏面整齊地擺放著顏色與式樣各異的裙子,並且將我穿的和玩偶用的分開。

看著這些,我再一次不寒而栗,不覺流下眼淚。可是,漸漸臉上又堆滿笑容。在黑暗中忽然被人穿上那種衣服,而且被迫聽正常思維難以理解的事情,所以才陷入恐怖。但是,在陽光明媚的房間看到擺放著裙子的衣櫥猶如馬戲團的小醜,艷麗愉快,然而滑稽可笑。

不知他是在哪裏,帶著怎樣的表情置辦了這些。不會是拿著彩筆畫好圖去的吧?類似我那早就扔掉的玩偶筆記之類的東西。

孝博一定是童年時缺失了某種重要的東西,這種缺失通過擺在我家客廳的那個數年後也許就會被扔掉的玩偶得以彌補,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只不過從今以後,一天當中有幾個小時這一角色將由我擔任,難道不是這樣嗎?是他把我從那個鄉下小鎮帶到這遙遠的地方。心理上有所欠缺的兩個人為了活下去,需要有能夠掩飾這種欠缺的滑稽儀式。

這其實就是自欺欺人。

晚上,孝博下班回到家,看到我還和早上一樣穿著平時的衣服,好像很不滿。在他開口之前,我一口氣說完想法。

“即便是夜裏,這裏也同樣是我們作為人要生活的空間。吃飯、去洗手間、沖澡,然後在那個房間迎接真正的夜晚,這樣不好嗎?”

身為玩偶,我還敢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是不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呢?我正擔心,他卻微微一笑問道:“晚飯吃什麽?”

盡管如此,第二天,第三天令人痛苦的玩偶遊戲反復出現,只是默默地聽他的傾訴也就罷了,可令人難以忍受的是,他會將手伸進裙子撫摸我的全身,或者舔我身體裸露的部位。但隨著日子的流失,我慢慢習慣了,開始想讓他更久地撫摸我,甚至急切盼望被當做玩偶的時間到來,並且不願意黎明來臨。

但是,昨晚不一樣。

我早上起床時就有些發燒,下腹陣陣作痛,到中午甚至站不起來。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蓋上毛毯,閉上眼睛。座鐘的聲音令我心煩,無法入睡。我把鐘塞到沙發下面,終於睡著了,疼痛卻沒有減輕。

天黑了,孝博下班回來。我出去迎接,看到我臉色蒼白,孝博很擔心。當我對沒能準備晚飯表示歉意時,他說不用太在意。

也許不應該因為他的幾句體貼話就放松神經,我順勢說:“今天我想一個人睡沙發。”孝博冷冷地來了一句:“不許。”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那麽生氣,可聽到這句話時,我怒火上湧。

“不要連這樣的日子也要我和你玩變態遊戲!”我幾乎是在喊。忽然,我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你剛才說什麽?”打了我一耳光後,孝博滿臉兇相地逼近。我沒有畏縮,因為我心煩意亂,已經無法忍受。

“我說變態。你沒發現你變態嗎?”

孝博發出吼叫的同時,我臉上又一陣刺痛,倒在地上。他騎在我疼痛不已的下腹,兩手掐住我的脖子。

“給我收回你說的話!現在收回我可以原諒你。收回你說的,跪下給我道歉!”

就在這時,我感到兩腿中間有一股又粘又熱的東西流了下來。我起身看,我也能想象那是什麽,是什麽顏色。刹那間,當年發生的一切就像快進的圖像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掠過。

玩球的夥伴,穿工作服的男子,被依次品評一番的女孩,被帶走的惠美理,還有在更衣室看到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