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奇妙的葬列

1

星期一早上,東京地方檢察院的高山正土檢察官在他八疊①大的寢室的一角的床上醒來,就喊妻子把晨報全部取來。

①指鋪八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

“要在床上看報紙麽?”妻子顯得很意外。檢察官之妻平時就對丈夫邊吃早餐邊斜著眼讀報一事有微辭,但高山檢察官對她的牢騷置之不理。把報紙拿到床上讀令妻子更難接受了。

“起床再讀報紙豈不……”

“好啦,好啦,叫你拿來就拿來吧。”檢察官稍微加重了語氣。

“喲,好嚇人。我可不是罪犯哩。”

檢察官的妻子嘴上雖硬,還是照他說的辦了。然後她又問:“早餐呢?”然而檢察官此時已翻開報紙的體育版,埋首其中了。以為出事了,但看看又不是。高山檢察官讀的確實就是體育版。檢察官之妻悄悄地走出房間。

新海清的事情被大肆報道。“球界有史以來的意外事件”——這樣的標題醒目得很。高山檢察官拿起另一份報紙。上面又是“新海清比賽中一倒不起”。其他報紙則有“天才擊球手戲劇性的最後一幕”之類。內容全都大同小異。與昨天檢察官目睹的情形無異。但是,新海清最終在晚上十時許死亡。似乎死亡這結果是比他在比賽中倒地不起一事要遲很多才傳到報社的,所以報道分作兩塊。標題上說是“戲劇性的最後一幕”的那家報紙看來是在後面的消息到了之後才編寫的。有的報紙刊用了新海清倒在球場上的照片,有的沒有登,但沒有一份報紙使用了作為死者的他的照片,或者他的住宅的照片。雖有“十時許”這個時間,但它作為一條消息傳到報社則似乎是更遲一些之後的事。關於死因,有說是心臟麻痹的,有說是心臟衰竭的,也有說是狹心症的。然而每一條消息都沒有超出高山檢察官在後半場所目睹的情景,也就是說,那些報道都以為發出新海清已死的消息便足矣。他不幸去世。日本棒球失去了一名優秀的球員,就是這樣一個事實。

老板的講話、隊友充滿悲痛心情的追懷,對於高山檢察官而言都無關緊要。上院隊在事關爭奪頭名的終盤戰上起用年輕的矢後七郎為一壘,就必須提拔某人作為新的四號擊球手——這種消息也沒有提起他多少興趣。

高山檢察官盯著這些報紙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甩一下頭起床了。

“上院隊的新海死了。”檢察官對妻子說道。檢察官在進食中向妻子搭話是很少有的。他還沒有看其他版的新聞,但不知何故,那天早餐的時候他沒有了翻閱報紙的心情。

“昨天就在我眼前發生的。”

“死於比賽進行之中麽?”

“死亡是在晚上。但是他是在比賽中倒下的。他打出了很大的三壘打,在還差一點就到三壘之處倒下了。”

“很少見的嘛。”

“少見。受傷是常有的事。死亡則是我看了二十年棒球頭一次遇見過的。啊,不,有過一次。一個叫久慈的捕手死了。但是,我當時沒有在現場目睹經過。”

“運動員球員應當是由身體很棒的人來幹的吧。”

“那當然。”

“盡管這樣,竟然還出這種事。”

“看樣子他自己有些毛病吧。尤其是在心臟。雖然是有所節制的,但夏季賽事的過度疲勞反映出來了。而且新海也有一把年紀了。”

早餐之後,檢察官作上班的準備。因為是星期一,單位的工作肯定積存了不少。

2

新海清的事再次出現在高山腦海裏,是他晚上幹完工作深夜時回到大森的住宅的時候。

“搞棒球葬禮是怎麽個弄法呢?”檢察官的妻子問道。

“跟別的不會有什麽不同。區別只在於誰來出錢吧。”

“說是明天哩。據說是很受孩子們歡迎的球員。附近的孩子也都說明天要去參加那個人的葬禮。”

“是這樣麽?”檢察官點點頭。

之後的一整個晚上和翌日大半天,這件事都在檢察官的腦海裏漂來又隱去。這是高山正士作為二十年的老棒球迷的思緒,又是作為一名檢察官的思考。

高山檢察官反思何以新海清的事會占據自己的腦袋揮之不去。理由似有實無。

他思考自己是否對此親眼目睹的事件的內幕的犯罪可能起了疑心,但卻無任何憑據。

那個晚上輾轉不能入睡,煩惱得很。迷迷糊糊之間天已放亮,他覺得自己一夜未合眼,其實是有睡著過的。但是,新海清的事情仍然纏繞不去。於是他終於下了決心,要去訪問新海清的遺屬了解一下情況。盡管有可能是多此一舉,但他覺得有說服自己的必要,且作為自新海清出道以來一直關注他的球迷來說,還不算太唐突。

去新海清家不必向人打聽,跟著孩子們走就來到了他家的門前。上學的時間,小孩子很多,一路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