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醜惡萬分的人際關系(第3/5頁)

雖說是少爺,不過年屆不惑又是知名學者與詩人的他,是那種宅心仁厚的好好先生,多愁善感、心思細膩的程度,我可遠不及他。

其實為了一個私人理由,我實在不該接受邀約。那裏集合了粗暴無禮的望月王仁、偽君子丹後弓彥與生性開朗的駝子內海明,可想而知他們會如何鉤心鬥角、相互傾軋,無怪乎外人稱他們是群怪人組合。像是在腐爛的蜘蛛巢穴裏,聚集了一群糾纏不清的男男女女,氣氛會有多麽陰森詭譎,光想就令人覺得作嘔。加上我之後,更多了一項不堪的理由。

內人京子原是一馬父親歌川多門的小老婆,在眾多妻妾中特別受寵。因為開戰時不方便接她到老家避難(當時梶子夫人尚在人世),於是另外租了村裏一棟空宅安置她。後來我與京?相戀,戰爭結束後便橫刀奪愛,兩人雙宿雙飛返回東京。

聽說多門脾氣火暴,生起氣來一發不可收拾,貴為部長級高官,原本政治前途看好,卻事與願違,遭到流放。因此他的個性變得更加乖僻,想當然,我也成了他的眼中釘。去年夏天梶子夫人辭世,他隨即看上村中一戶姓下枝人家的女兒,硬是雇她來家裏幫傭,然後順理成章納為小妾。聽說他十分寵愛下枝,事事都順著這位芳齡十九的小女孩。

“畢竟我和木兵衛、小六他們不同,還是別去你家比較好吧!要是又惹令尊不悅,我也不好受啊!況且京子也不太自在,真的很不好意思。”

“等等,我希望你耐心聽我說完。只有對你,我才能敞開心房說話。這件事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精神,算是件有點老套的犯罪事件。”

只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

“你看,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惡作劇。”

常見的一般信紙上,寫著幾行字:

是誰殺了梶子夫人?

不論是憎恨、詛咒、悲傷、憤怒,

一切都將在忌日當天畫下句點。

字跡實在稱不上美觀,是為了不被識破,才刻意寫出這種字嗎?用的是便宜墨水,信紙還沾了許多汙點。依郵戳來看,應該是從隔壁城鎮寄出的,從東京坐火車到一馬家的話,得在那城鎮下車。一馬家位於距該鎮七裏遠的深山,下了車還得走上一大段山路。不過這個偏僻小鎮已經是距離他家最近的熱鬧之地了,所以村裏人大多到那裏購物、辦事。

“雖沒有指名道姓說是誰,不過因為這封信是寄給我的,看來寄信人似乎咬定我是殺母兇手。如你所知,繼母是在我母親死後才娶進門的,年紀和我也只差了三歲,去年八月九日辭世,死時才四十二歲。可是我根本沒有理由殺害繼母啊!繼母本來就有氣喘毛病,也就是所謂心氣喘,因為這種病隨時都有發作危險,於是父親提供學費,讓一位落魄遠房親戚的跛腳兒子海老冢攻讀內科,五年前來這村子開業。因為深山中根本沒什麽醫療設施,不只內科,舉凡外科、耳鼻喉科、眼科和齒科都得包辦。我很反對父親輕率叫他來此開業一事,屢次向他建議,應該等他學會各科醫術後再替村民看診比較妥當,沒想到父親竟回答‘他可是我雇用的專屬醫生’,硬是叫醫科畢業後在研究室只待了一年的他來此窮鄉僻壤行醫。身為醫師的他,骨子裏仍存有學究習氣,心中相當不服,雖然表面似乎挺順從,其實完全不是那回事。

“母親曾發牢騷,責備他忘恩負義,但又怕他負氣離去,所以就算再不滿也得忍住。氣喘這毛病真的很折磨人,常讓她疼得緊揪著榻榻米,匍匐在地與死神搏鬥,就算不斷注射止痛針也沒用。一般的心氣喘發作時都是這樣,沒什麽特別。正因為發作時痛苦至極,因此就算有人趁機下毒也很難發現。姑且不論什麽出血、屍斑的,光是那痛苦模樣就夠說服人了。不過她的出血情形和屍斑並無異狀,死得也算安詳,所以大家不曾懷疑死因,就這麽安葬了。

“我也是今年才耳聞那些傳言,包括女傭和出入家裏的外人,全都目睹她臨終時掙紮的樣子,八成是閑得發慌的村人穿鑿附會,才會傳出那種謠言。結果好事鄰人跑去問海老冢醫師,只見他瞠目怒視,什麽也沒說。他就是這種個性,不喜歡與人爭辯,也許因為天生殘疾讓他個性有些孤僻,總之是個沉默寡言、不擅與人交際的家夥。

“直到前陣子,全家聚在一起用餐時,珠緒那家夥突然大嚷:‘最近村子裏到處流傳母親是被哥哥毒殺的謠言呢!’當然這是天大笑話,珠緒生性喜歡惡整別人。說到她啊!她可是梶子繼母唯一的女兒,可是對於母親驟逝,她卻連滴淚都沒掉過。反正已經沒人管得動她了,所以她才會肆無忌憚,更加放蕩。若要以此說她是弒母兇手,未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