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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透過窗簾的縫隙,隔著玻璃門窺伺著外面的動靜,看見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少年騎著自行車經過了他家門口。

兩名刑警已經離開了十分鐘有余,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回來了。

昭夫嘆了口氣,從窗簾旁走開,坐進沙發。

“怎麽樣?”坐在餐桌邊的八重子問道。

“沒有警察,看來不像是在監視我們。”

“那就是說他們不只來我們一家?”

“應該吧,不過這也很難說。”

八重子用雙手搓了搓太陽穴,她從剛才起就說自己頭痛,大概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可他們既然帶走了草的樣本,我們也就別無選擇了吧?”

“是啊,科學刑偵是很厲害的,可能會辨識出那草就是我們家的。”

“會在幾時?”

“你指什麽?”

“我是說警察下次來咱家,那種化驗是不是很快就能做完?”

“不清楚,但我想要不了兩三天的時間。”

“快的話會在今晚?”

“也許吧。”

“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正在伸手去抓煙的昭夫不耐煩地咂了咂嘴。

“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說這些。”

“可是……”

“你不是說只要直巳不被抓,讓你幹什麽都行嗎?所以我才想了這個辦法。你難道不想幹了?那我們帶直巳去自首?”

昭夫的口氣裏帶著煩躁的情緒,對他來說,這一決定也是在經歷了萬分苦惱後作出的,所以此時此刻再聽到泄氣的話更使他惱火。

八重子急忙搖著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改變主意,只是希望計劃能萬無一失,才想再確認一下其中有沒有什麽紕漏。”

她的語調中包含著一番掩飾的意味,看來她是覺得不能惹急了昭夫。

而對方則猛抽著煙,很快就消滅了手中的那一根。

“我們兩個不是一起從頭到尾審視整個計劃好幾遍了嗎?在此基礎上才得出了它能夠順利實施的結論,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已經豁出去了,你心裏也別再七上八下的。”

“我說了我沒有心裏七上八下的,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有什麽考慮不周的地方。我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剛才的戲不是還演得挺好嗎?那些警察什麽反應?”

昭夫回憶了片刻。

“不好說,我想他們沒聽出你的聲音是在演戲,但是究竟留下了多深的印象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嗎?”八重子看上去有些失望。

“如果他們親眼目睹老太太發飆,我想應該會感到震驚的,不過這也不可能做到——對了,老太太呢?”

“不知道,大概在屋裏睡覺吧。”

“哦——那直巳在幹嗎?”

八重子沒有馬上回答昭夫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麽。

“怎麽?又在玩遊戲?”

“不是的,我跟他也說了整個計劃,我想他是在為此而想些事情吧,他也受了很大的傷害啊。”

“少許的反省有什麽用?總之你先去把他叫來。”

“你想幹什麽?你現在就是罵他——”

“我不會的,為了這次計劃能夠順利進行,我們必須一起撒一個完美無缺的謊。哪怕有一點點不合拍之處,警察也會緊盯不放,所以我們要提前演練一下。”

“提前演練?”

“警察也會問直巳問題吧?如果他的回答裏出現混亂和矛盾就不好辦了,我們要事先相互把話對好才能熬過訊問這一關,所以我要幫他提前演練問話的過程。”

“是這麽回事啊……”八重子低下頭,似乎在想著心事。

“怎麽了?快去把他叫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現在好像還不行吧,我想還是再晚一點比較好。”

“怎麽就不行了?你什麽意思?”

“他因為弄死那個女孩而受了打擊,一直都很消沉。我雖然給他講了計劃,不過感覺讓他在警察面前演戲恐怕是辦不到。我說,咱們能不能就告訴警察說孩子當時不在家?”

“不在家?”

“就是宣稱孩子案發時不在家,這樣一來警察也不會問他什麽了吧?”

聽完八重子的提議,昭夫擡頭望向天花板,他全身都仿佛因無力而癱軟下來。

“這是他說的吧?”

“啊?”

“是直巳說的吧?是他希望我們說他不在家。”

“不是他說的,是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

“他一定是說了不想和警察對話,我沒說錯吧?”

“可這也不能怪他,他畢竟還只是個初中生,看到警察會怕,而且你不覺得這事他也幹不了嗎?”

昭夫搖了搖頭。

他明白八重子在說些什麽,缺乏忍耐力、任性蠻橫的直巳多半是對付不了那些鐵定會執拗地重復提問的警察,他很可能會因為嫌煩而在中途就坦白罪行。可這究竟是誰的錯?他的父母是為了誰而要忍受這些痛苦?即便在如今這種局面下,直巳還要把一切責任都推給父母,這使昭夫為他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