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X體檢”(第4/5頁)

“弄得不好,把人搞成廢物,在最糟的情況下,就只好幹掉。無論如何也得幹。”大三郎的最後一句話,像對聾子說話一般,一字一頓,清清楚楚。

大原還沒有正式得到指示,但十分清楚,這是必須去幹的,義務和行動就是指他自己。一旦失著,就犯了殺人罪;即使順利的話,怕也難逃參與自殺的罪名。可是大三郎卻像發出極普通的業務指示那樣,若無其事地下達了命令。

處在這種情況下,大原可以拒絕,雖說是上司的命令,但畢竟違反了法律。當公司的命令與社會的要求相沖突的時候,不容你有片刻猶豫,必須作出選擇。然而,對職員說來,拒絕執行公司旨意,無異於糟踐自己的前程。即使不被敲掉飯碗,晉升的大門將被永遠關閉,將眼巴巴看著與同事們有了差距,甚至讓後來者居上,直挨到一定年限退職的那一天。這對雄心勃勃的職員來說,簡直是比死還難以忍受的屈辱。……正因為如此,這些職員對上司的命令不管內容如何,總是絕對服從的,即便是違反社會要求,也毫不遲疑,忠實執行。這並不是一種義務感,而是由於受到上司的器重所產生的一種沾沾自喜和自滿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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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作為社會一個成員而存在,但不是直接參加這個社會,而是分別屬於構成社會的各個小集團,成了社會這個大集團的間接成員。可以說是社會的臣下之臣。作為臣下之臣,從道理上說,對主公或是主公的命令應當是唯命是從的;但在現實中,卻只絕對服從他的頂頭上司。如果稍有拂逆,那你今後的前程也就葬送了。作為個人來說,對他說一切要眼光放遠;但在現實的生活裏,又使他不得不只顧眼前的利益。“眼前利益”往往是與自己的生存更加緊密相關。對命令完全理解,但命令的內容倘若在一定程度上,與法律、道德、感情、理性等方面的價值觀念相抵觸,公司方面為了不至於發生拒絕執行命令的情況,就精心挑選出那些頭腦簡單、目光短淺而又雄心勃勃的職員來忠實執行命令。

大原之所以被挑選來幹這件事,是要讓快婿為公司立點兒功勞。這是嶽翁大三郎的一番苦心,同時也不外乎看到這個年輕人頭腦簡單又名利薰心的弱點。緒方大三郎深信大原是不會拒絕這項任務的,所以,不知不覺用了命令口氣,儼然向他下達了公司的指示:

“‘體檢者’,最少要四人。大致是老人、成年、青年和兒童。特別是,男女各半,其中要有一個病人,最好是得了絕症無治愈希望的患者。女的,為了觀察對胎兒的影響,希望是個早期妊娠者。雖說人命並不值錢,但尋找這些不同類型和要求的人,來作有生命危險的試驗,還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所以,並不能用簡單辦法征集。萬一發生最嚴重的事態,就要把這些人存在的痕跡統統抹掉,讓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行嗎?在最壞的情況下,四個人都要抹掉,這後事的處理由我們來考慮。你麽,……好吧,你去物色這四種對象,要完全隔斷我們公司與這些人的社會環境及歷史上的聯系。但並不要你去非法誘拐,要取得當事人同意和給予足夠的補償,訂一張雙方都能接受的體面的合同。總之,這樣的合同要為法律所承認,萬一當事人同意,而周圍的親屬來吵鬧也是很麻煩的,所以,最好能找到沒有父母、兄弟、子女的‘光棍兒’,那是最理想的了。這種人,只為自己享樂而貪圖錢財。貪生怕死的人,對我們的人體試驗是斷然不適合的。最合適的對象就是那種為了親人的疾病,或是妻子的貧困而急需一筆錢的人。人為了自己也許憐惜生命;但為了自己最愛的人,卻會毫不吝嗇地獻出生命的啊。要找這種人,訂了合同,送到清裏去。不過,要好好付一筆高額酬金,預防發生萬一,可先按當事人的意見,辦好手續。錢可以歸親屬所有,但這筆錢的支付單位,以及收買來的當事人的去向,這一切線索必須全部切斷。很困難吧?辦得到嗎?”大三郎盯視著大原的雙眼,大原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只感到大三郎的視線恰似利劍一般,直刺進自己的瞳仁。

“這不過是以防萬一,與外界聯系不能完全切斷,可就麻煩了。我想試驗結果並不會像我剛才說的那麽糟。從以往的動物試驗來推測,只要不是許多惡劣情況湊在一起,也不至於會發生死亡事故的。可以說試驗的重點在於研究殘留毒性的作用,也就是產生的後遺症上。”這番話是小野代大三郎說的。

“那麽,倘若發了精神病,一直不能恢復,這一點可曾考慮到?”

“這是很遺憾的。”小野點了點頭又說。“從以往的實驗資料來看,不能保證全都能復元。所以這就更需要進行人體試驗羅。”小野冷冷地笑了,不過並不是冷笑。在談論這種事情的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真使大原覺得寒毛凜凜。在小野的眼裏,無論是人,是動物,只有在實驗中作為“X體檢”時才有價值。大原害怕這個冷得像金屬一般的科學家,但卻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充當了爪牙去收買“X”,自己的良心不知不覺間也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