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條件

“秘書也回避了。現在,這屋子裏只有我和你。”

花岡俊一郎悠閑地坐在經理專用的沙發上,對躡手躡腳走進經理辦公室的花岡進滿臉嚴肅地說。

在經理炯炯目光的逼視下,花岡進低下了頭。總是這樣,他每當站在嶽父面前時,總覺得有一種威壓感,仿佛身子縮小了。他對自己的心靈責備道:“真沒出息!他不是自己的嶽父嗎?再剛強點兒,剛強點兒……”但,不知是先天的尊嚴不夠,還是後天的才華不足,總之,只要站在嶽父面前,就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畏縮了,身心全都被擒。

花岡進感到自己太可憐,太委屈。

現在也同樣。花岡進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嶽父面前,完全象蹲在嚴厲主人面前看眼色行事的一條狗。

地點是大阪北濱大廈街格外雄偉的協和電機公司的九樓經理室。

“協電”的經理花岡俊一郎,大概想說點什麽,才支走了外人,把女婿花岡進叫了進來。

“你也知道,我們大阪的‘協電’擁有資金八百億、十個分公司,在強電界(重型電器)居於首位。”究竟有什麽必要對如今還唯唯諾諾仰面傾聽的花岡進講起“職員手冊”上的普通常識呢?俊一郎劈頭蓋腦地說:

“在這以強電為主的‘協電’裏,就憑我,怎樣才坐上經理寶座的,你知道嗎?”

“哈!”

俊一郎的敘述調,突然語尾變成了疑問句。花岡進無言答對。然而,花岡俊一郎壓根兒就沒想聽他的回話。

“這是因為,強電的搖錢樹--電源開發部,以昭和三十六年(原注:即1961年)為界,開始日益衰退。這時候,我靠電視機為中心的家用電器,一下子找碴和他們鬥。老主顧鋼鐵公司,由於資金凍結和營業蕭條,更加重了強電業的衰退。看準了風頭,原來只作為副業小規模經營的家電部門,乘社會上家用電器物價暴漲之機,一下子興旺了起來。在業務成效方面,因為有家電給強電補窟窿,倒也不成問題。說起來,家電對我們公司,成了挽救大業的角色羅!”俊一郎掃了一眼花岡進的雙睛,仿佛在問:“懂嗎?”

“不過,我們家電的天下也是好景不長喲。近來,電視機和洗衣機的普及率很高,行情也漲到了頂點。再加上各公司的產品類似,競爭就更加激烈了。於是,家電界已經從有產就有銷的”皇家生意“,轉向相互吞並的戰國時期。而且,比起東京的‘菱電’來,業績的下降率,就不消提了。”

確如俊一郎所說,東京“菱電”是家電的專門制造商,在家電業界,雙方都承認“菱電”和“協電”是最大勁敵。比起來,“協電”的利潤確實被遠遠拋在後面了。

當然,營業不大興隆,這並不只是“協電”一家。從死敵“菱電”為首,家家都很蕭條,諸如東京的“M電”等公司,是幾年前才擡頭的家電公司,甚至轉眼間就倒閉了。又如被譽為家電王牌的“F電”“r電”等等,雖然還不到那種程度,但已經落得債台高築,不能分紅了。

比較起來,“協電”的蕭條還算是輕微的哩。

“不過,還是不容易呀。雖然沒有象‘M電’和‘F電’那樣受到重傷,可是家電蕭條,這就叫我這個弱電派大傷腦筋。本來,‘協電’是強電派的天下。我所以能夠坐上這把交椅,就是因為家電事業如同旭日東升。哪怕稍稍有點夕陽晚照,立刻就要遭到強電派殺來的回馬槍。即使不這樣,強電派團結力很強,重電董事裏的所謂‘三森’--森口、森內、森道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哩。”

同是一個公司,話說得有些離奇。不過,“協電”自從創立以來,就分成強電和弱電兩個部門,而大權是操縱在強電派手裏的。

正因為這樣,強電派的優越感和弱電派的自卑感,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對立思想。這在“協電”的風氣中形成了一股暗流。

靠花岡俊一郎,才破天荒第一次打破了“協電”開創以來的強電優先的思想。

俊一郎當上了弱電出身的第一任經理。大體上,“協電”的員工是不高興被委派到弱電部門去的。理由不單純是因為去生產電氣鍋、暖腳器等等部門,不如為原子發電和成套設備出口出把力,富於大丈夫氣概,而且打腰;還因為輕電派的人擺不到亮堂的地方去。

這與其說是“原則”,莫如說是“鐵律”。雖然說俊一郎趕巧碰上了強電暫時滯消和家電一時興旺,但,總之,他第一個打破了這個“鐵律”。做了弱電出身的首任經理。那些一直在強電派面前擡不起頭、因而始終煩惱的弱電派人等,這回挺起了腰杆,這就毋需贅言了。

這一來,強電對於花岡俊一郎的反感更加強烈,以強電派的首領森口英彥董事為中心的森內啟悅、森道行等所謂重電三巨頭,即“董事三森”的重電三巨頭對於俊一郎的排擠已經是咄咄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