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嶽絕壁(第2/2頁)

然而,他們的眼前還有最後的一座石壁,比他們站立的峰頂更高、更險,高差四百米,被認定是幾乎不可攀登的;它武裝著無限險惡的絕壁,在傲然聳立。

壯觀的雪壁,上部形成了喜馬拉雅山的山壟,不斷地塌下雪崩來。尤其山頂很難落下什麽,上行斷層的飛壁,連雪都不存,露出陰黑的石面,成為殞石和崩石的巢穴。

這兒不愧是有去無回的絕壁第一峰北側。對於以帝國大學為首的許多優秀登山家的進攻,它頑強的抗拒,迄今依然不許人跡踏上一步。

毋須說,他們三個人也由於首次登臨而心潮激蕩。

但是絕壁的北側,他們並沒有攻克。

豈止他們,對於任何登山家,那裏也要頑強地封其進路。假如偶有登上峰頂者,會毫不留情地叫他們飽餐一頓雪炮和石彈,致使潔白的雪壁染上了年輕人的鮮血。當地的長野縣被膽大的殉難者嚇呆,甚至縣參議會提出了“不歸山絕壁第一險峰禁止登山條例。”

登山界的人士紛紛指責這個條例明令禁止登山,也太過分,因此,很不得人心,終於沒有通過。不歸山絕壁第一峰的絕險聲名,因而更傳遍了日本全國,殉難者的人數比提議前更增多了。結果,恰恰成了諷刺。

不過,花岡所說的“更大的難關還在後頭”,指的正是第一險峰的北壁。他們對於那傾注全部青春的熱血也難於抵達的天空一隅,寄以無限的鐘愛。他們決心總有一天,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登上那個尖峰。他們充滿著年輕人所特有的火熱激情。

“這是最後一次登山了。我們的學生生活到此結束。”巖村又一次發言。

“這次下山之後,巖村將去東京,花岡去大阪,我呢,去名古屋。現在解開的繩索,何年何月才能再結在一起啊!”涉谷有些傷感地說。

“什麽?那一天立刻就到。互相約好,請個假,下回登絕壁第一峰!”花岡用力地說。

“四年間……”巖村無限感慨地說,“我們三個人經常在一起。無論是現在攀登的第二峰東壁,還是過去攀登的鹿島槍北壁的冰川,還有‘穗槍高’瀑布下的峽谷,條條路程都是用聯結繩索將我們綁在一起。我們不論缺了哪一個,都心驚膽戰,不敢攀登,真是情投意合的登山夥伴呀!”

花岡說:“咱們在這個山尖上把聯結繩解開,就要分頭向就業地的三個城市進發,三路分兵了。登山好友在高山上告別,我想這才是登山夥伴最好的告別式哩!”

涉谷一句一句,有板有眼地說:

“從明天起,一個完全陌生的天地在迎接我們。身分也變了。不過,我們不論去到什麽地方,也不論過上什麽樣的生活,都不要忘記在帝國大學山嶽系結下的這一段友誼吧!”

“怎麽能忘記?”巖村和花岡異口同聲地說。

“現實社會不論是怎樣冷酷的地方,也不能把我們在阿爾卑斯山豁出命去也要休戚與共的青春腐蝕掉。我們可不是裝門面和耍酒瘋才綁上聯結繩爬上冰壁的喲!”

三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了。這三名登山夥伴為了留下學生生活的最後一段回憶,他們立志在大雪封山的時候攀登不歸山絕壁第二峰的東側,此時此刻,已經貫徹始終,如願以償了。

他們在山頂解開聯結繩,分赴各有職場等候著的三個大城市,三路分兵。

這離別,雖然充滿著年輕人常有的那種多愁善感和浪漫主義的色彩,但是他們都確信這對於登山家來說,是一次最相宜的告別。

剛剛放晴的天空,又開始布起了陰雲。刺骨的寒風從腳下卷起稀薄的煙雪,撞在山巖上,又激起更大的雪浪。

已經到了必須下山的時候。雖然依依惜別,但,寒風和天色卻在無情地驅逐他們。

“現在,該走了吧!”

“好唄,當心點喲!”

“都要當心些!”

三個人再一次互相握手,凝神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他們個個都是一副頗有男子氣概卻又削瘦的面龐。

“下次再綁聯系繩,該是在第一峰嘍。”

“直到那一天,多保重!”

“那麽,動身吧!”

三個人毅然地松開了手。狂風吼叫著穿過,似乎要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大。

三個登山夥伴分別了。

這也就是向他們度過的瑰麗青春和純潔的友情告別同時,也是今後必須獨立獲取生活資財而向現實社會跨出的第一步。

東京,大阪,名古屋。三名登山家從風雪的頂峰分赴三個大城市了。透過雪煙的隙縫,遠眺一片蔚藍色的遠方,那裏有他們新生活的園地。

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他們一點也不了解。從前,他們自動物色了幾座大山,踏出了艱險的路。從這種青春的粗獷性格出發,毋寧說,他們是為了生龍活虎般地奔赴三個大城市,才邁開了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