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宴會(第3/5頁)

魚住輕輕敲了敲玻璃門,仍無回應,他拉開了門。

浴室裏升騰著白色的霧氣,玻璃門一開,新鮮的冷空氣湧進溫泉間,白色的霧氣開始散開。漸稀的霧氣下,一具白色的胴體橫在那裏。

魚住盯住看了足有好幾秒,目瞪口呆。他覺得他凝視了許久,其實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嘩”的一下關上門,穿過浴室返回房間,並緊緊關上浴室的門。魚住呼吸急促,喘個不停。

他提起自己的西裝箱,拉開房間的拉門,沖出房間並帶上門,奔向走廊另一邊的門廳,可就在此時,迎面走來那位矮胖的女傭。她一手夾著浴衣,一手托著茶具。看見魚住,女傭嚇了一跳注視著他。

“您要出去嗎?”

“啊,我有東西忘在車站了。如果不立刻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您要不把衣箱放在房間再走吧……”

“不,這裏邊有我要給別人的東西,對方正等著呢。”魚住答非所問地說著,飛也似的奔向門廳。

“鞋,快把我的鞋給我……”他喪魂落魄地對掌櫃說。

那難道是幻覺?

在開往東京的列車上,魚住反復琢磨。此時他頭腦中還一片空白,身體卻越發滾燙。他分辨不出周圍都是些什麽人,世間的所有事物都化作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他仍舊驚魂未定。白色的霧氣籠罩四周,浴室裏的電燈發出昏黃的光亮,浴巾上躺著女人白色的胴體,溫泉水從浴槽內嘩嘩地溢出。女人身邊是浴桶,旁邊還有一塊香皂,所有這些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他的腦海裏。不過現在,他頭腦中的女人身體反倒開始模糊,她咽喉處異常的褐紅色卻逐漸清晰。那是掐痕。漸漸地,那褐紅色的掐痕也在升騰的白霧中模糊起來。

自己看到的場景的確是這樣。可現在回想起來,又恍然如夢。實際上,那時他凝視了好一會兒,那是面對難以置信的意外時出現的正常反應。

當時,他在兩種想法之間反復搖擺,思想激烈鬥爭。方案一是立即向旅館方面報案,另一種就是立刻逃走,避免自身陷入危險境地。他選擇了後者。

那不是幻覺。

魚住幾次試圖喚起當時的記憶。惠子被殺了,不,是好像被殺了。兇手是誰?房間沒有上鎖,她入浴時任何人都可能進屋。

難道是她丈夫覺察到了他們二人的關系,追蹤到溫泉旅館來實施報復?那他也太性急了。如果事情發展到行兇的地步,之前肯定會有征兆。惠子的丈夫是酒吧裏的吉他手,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對魚住來講,和惠子偷情的確很冒險,可是惠子並沒有說過她與丈夫之間出現了什麽麻煩。

那麽,兇手難道是旅館的掌櫃,或者是其他住客闖進了浴室?嗯,也許是有客人走錯了房間,看到一名女子孤身一人正在沐浴,於是生出邪念引發了血案。兇案應該就發生在自己進屋前的半小時左右。

魚住陷入了恐懼。自己該不會被跟蹤吧?旅館方面知道惠子正在等人,只是不知來者是何人。

並且,惠子是瞞著她的吉他手丈夫來到九州的,當然不會用她自己的真名,更不會用魚住的名字去登記住宿。她一定也向酒吧的同伴保守他們兩人關系的秘密。

但是,旅館一定會向警察描述逃跑男子的特征,魚住最放心不下那個矮胖的女傭。旅館的服務人員擅長記住客人的容貌,警方可以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人像。

不過,魚住又往積極的方向考慮。自己的容貌極為平凡,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那個女傭也不過和自己處了幾分鐘,應該不會將他的臉記得很清楚。另外,他在溫泉街乘坐出租車前往車站後,特地選擇了一趟下行慢車,然後換乘慢車折回,再換乘開往東京的快車。

他想警察應該不會查到他。

03

事發後,兩個月過去了。

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魚住變得有些神經衰弱,總在想最壞的可能。想當年,他竭盡全力考上東京大學,通過國家高級公務員考試,終於成為官員。他可謂是社會精英、人中龍鳳。現在僅因為和一個酒吧女郎有不正當關系而葬送一生,這也太不合理了。如果因為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而獻上性命,他倒是願意,可要是因這種事而墜入人生深淵,那真是老天不長眼啊!

何況,歸根結底,他並沒有殺害惠子,可是在警方抓獲真正的兇手前,他卻是重要的嫌疑人,必定要接受嚴格的審查。如果那樣,他一定會被解雇。老婆會回娘家,然後逼他離婚。即使只是稍稍考慮一下這些後果,魚住就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就要走到盡頭。

兩個月來,他一直被這樣的痛苦折磨,不過,這種折磨漸漸不再這麽強烈了。惠子被殺事件當然不是什麽幻覺,惠子是東京的酒吧女郎,因而東京的報紙報道了此事。報道稱,當時一個公司職員打扮的人從旅館裏逃走,被列為重要嫌疑人。讀過報紙的魚住於是換了其他顏色的西裝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