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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鹿君這次是撞上了大運,得了A報的年度最高獎,估計他那對本來就生得很高的眼睛要移到頭頂上去了吧。特別是他看到我的作品僅僅是入闈而已,一定連嘴都笑歪了吧。”

西田似乎在用指甲扒開原本碰都不願讓人碰一下的傷口。別人是不能碰的,自己撕開卻沒問題,因為能體驗到一陣自虐帶來的快感。話說到這份兒上,就猶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可是,我是不會像山鹿君那樣到處亂跑,去尋覓什麽異常素材的。我拍那張照片,就是在收音機裏聽到了消息才趕到國道一三四線的事故現場去的。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輸給了山鹿君的《沖撞》。但我覺得即使這樣也沒什麽。像我這樣的做法不是很正常嗎?而他那樣的拍攝行為才是不正常的,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哦,我指的是報刊上登出來的山鹿君的獲獎感想。他是這樣說的,‘……十月三日晚上十一點鐘左右,我在長泉町向田一帶溜達。那是為了在山坡上拍攝沼津方向的夜景。這時從東名高速公路處傳來了巨大的聲響,火光沖天,於是我就趕緊跑了過去。看到六輛車撞在一起的連環撞車事故後,我就一個勁兒地按動塊門。’……大概就是這樣。不過呢,我對山鹿君的這套說辭有些疑問。”

“疑問?什麽疑問?”橋本盯著西田的臉問道。

“這疑問是針對山鹿君所說的,為了拍沼津方向的夜景而在那一帶溜達而起的。他不是說,要將近景中的樹林拍成剪影狀,使之與遠景中的城市燈光作對照,並要捕捉到映照到天空中的北極光一般的城市光輝,拍出具有夢幻般氛圍的照片嗎?這樣的照片不就是十足的沙龍風格的風景照片嗎?這與他平常所主張的那一套是自相矛盾的。他平時所深惡痛絕的不就是這樣的照片嗎?”

“啊,是啊。”

橋本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被人一下子點明了。

“您這麽一說,還真是的。這麽說,山鹿先生在說謊?”

橋本的膝蓋在桌子底下往前挪了挪。

“也不能說是一派胡言吧,估計是山鹿君的門面話。我覺得他是有意守在那裏,從一開始就盯上了東名高速公路的。”

“哦——”

“因為東名高速公路上經常發生交通事故,而且要麽不發生,一發生就是嚴重的惡性事故。因為跑在那條路上的車,車速都在每小時一百公裏以上。特別是在晚上,車就開得更快了。而發生撞車事故的地點,一般都在即將拐彎的地方。我覺得山鹿君就是架好了照相機耐心地守在那兒的。”

橋本將視線落在了紅茶杯子裏了,像是在分析西田的猜測。

“可是……”橋本擡起眼來,說道,“那樣的事故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發生是誰都想不到的。東名高速上的拐彎處也有無數個,其中某一個拐彎處會發生交通事故的概率是很低的吧?就算能估計到某個地點會發生交通事故,也不可能知道在哪一天發生啊。總不能沒日沒夜地守在那裏吧?聽您的說法,山鹿先生似乎在等待一個相當渺茫的事件……”

“山鹿君的執著就體現在這種地方。這在通常情況下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他就具有那種與眾不同的異常性格。估計是因為過於追求異常題材造成了他這種異常的性格吧。”

西田的臉上又露出了哂笑。

“可盡管這樣,山鹿先生真的會在那裏耐心地等待一個概率很小的事件嗎?”

“你似乎還不肯相信,可事實上他不是已經在那天晚上十一點鐘左右拍到了那個特大事故了麽?”

“……”

“確實,那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可就像評審委員會委員長古家庫之助先生所說的那樣,山鹿君遇上了十萬分之一的概率。這已經可以說是偶然性了吧?可他就是遇上了這樣的偶然。這是山鹿君的耐心所取得的勝利。這是我們具有正常神經的人做不到的。可話又要說回來,山鹿君是很怕蛇的,還真虧他能在那個黑咕隆咚的地方待了那麽長的時間啊。”

橋本將杯中已經涼了的紅茶送到了嘴裏。

“十萬分之一的偶然真的降臨在耐心守候著的山鹿先生的眼前,從常識來說,這真是難以想象,簡直是奇跡。”

他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內心中不可思議的感受。

“我也覺得這是一個奇跡啊。難以置信,卻又真實地發生了。只能說是山鹿君的執著獲得了回報。每當有報紙或攝影雜志舉辦大獎賽,他總是一個不落地投稿,每次都能遞交出具有相當分量的作品。當然了,像《沖撞》這樣重量級的,還是第一次。”西田強壓著心中的懊惱說道。

“山鹿先生這麽頻繁地投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