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月四日

照顧大出富子生活起居的家政婦櫻井伸江很快聯系到了。大出俊次從家裏的通訊簿中找到了她家的電話號碼。一方面是由於大出富子的精神狀態,更重要的是,大出佐知子認為在必要的情況下,需要在半夜或櫻井伸江的休息日裏叫她來,因此記下了她家的電話號碼。

櫻井伸江在電話中主動提起她也是城東三中的畢業生。當神原和彥有板有眼地提出想向她了解一些情況時,她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她還說:“到我家來吧。雖說家裏不太寬敞,空調也不太好使,可說話方便啊。”

於是,辯護人神原和彥和助手野田健一老實地領了她的情。她說上午比較方便,他們便約定十點見面。

除了櫻井伸江,去大出家服務的還有一位叫佐藤順子的家政婦。她比櫻井伸江年長,工作內容是承擔所有家務。想要聯系她,只能給家政中介公司打電話,結果卻是無功而返。“家政婦不能將雇主家庭的隱私透露給外人。你們是學生吧?如果覺得自己是學生就什麽都能打聽,那就太天真了。社會可不比學校,可是有社會規則的。”接電話的男性事務員非但沒有告知聯系方式,還順帶教訓了他們一通。

櫻井伸江居住的公寓離大出家約有三站地鐵的路程。辯護人和他的助手決定不坐地鐵,而是騎自行車去。考慮到騎車會讓人汗流浹背,他們在裝有采訪用品的帆布小包裏添了一件替換用的襯衫。神原和彥說,相比T恤衫,襯衫會顯得正式一些,下身也不能穿牛仔褲。

在野田家,健一和母親幸惠的“互不幹涉條約”依然管用。即使這樣的關系不怎麽友好,也足夠維持和平。幸惠對健一的生活和交友不發表任何意見,也不像以前那樣為半點小事就鉆牛角尖。由於幸惠的身體狀況依然不好,母子見面的時間一直相當有限。

對於校內審判的事宜,健一向父親健夫作過詳細匯報。對健一的主動表現,健夫感到頗為吃驚,甚至有些不安。而談到神原和彥,父親只是籠統地問他:“這孩子沒問題吧?”健一便也只能簡單地回答:“沒問題。”

“大概和藤野涼子一樣沒問題。”

“你是怎麽知道的呢?就因為他是名校的學生?好學校的孩子也不見得個個都優秀啊。”

“我就是知道。”

父親不吭聲了。父親覺得自己愧對健一,所以無論健一做什麽,他都不會強烈反對。健一有些看輕父親,不過正因如此,他現在能平等地和父親對話了。然而,健一也時常會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今天吃早餐時,健一向父親說起了今天的活動安排。父親的反應令他十分吃驚。“最近你好像特別來勁啊。”

正把一塊面包塞進嘴裏的健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種審判遊戲到底有沒有意義呢?老實說,爸爸覺得很值得懷疑。那對你真的有好處嗎?”

父親用了“審判遊戲”這樣的說法,但健一並沒有生氣。父親的語調也很平穩。

健一咽下面包後問道:“你不擔心我的升學考試嗎?”

“當然擔心。但這件事不作一個幹凈的了斷,恐怕你也無法全身心投入到復習中去吧。”

“嗯……”

“你們一定要在規定的時間裏結束這個活動。不然的話,不止是你爸爸,所有參與活動的學生的家長都不會答應。”

“明白。”

“這就好。”健夫說完,端著空盤子站起身,“出門要小心,去別人家也要懂規矩。”

健一心底冒出了很多疑問,就像沉澱在河底的淤泥突然被翻騰起來似的。爸爸,你覺得我們家現在正常嗎?爸爸的創業夢怎樣了?因為我的異常舉動而一度擱置,難道準備一直維持現狀?對於那件事,媽媽了解多少?她是怎樣看待如今的我的呢?

覺得我“特別起勁”的只有爸爸嗎?爸爸向媽媽提起過這件事嗎?換作以前的我,是絕對不會和校內審判沾邊的。這種有可能在大庭廣眾下大出洋相的事,我一定不會參與。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條。

想來也奇怪,如今的我確實不像從前的野田健一了,不是嗎?

“爸爸,我們上門去拜訪人家,是不是應該帶點禮物呢?”健一脫口而出的問題和他的想法並不相關。

將洗好的盤子扣在瀝水板上,野田健夫回過頭來反問:“要帶禮物去嗎?”

“禮尚往來嘛。帶點點心什麽的?”

父親健夫笑了起來:“你們還是初中生,用不著這樣。帶禮物去反倒有點做作了。”

受父親的影響,健一也笑了,“是啊。”

在約好的地點碰頭後,健一向神原和彥說起此事,神原也笑了。他若無其事地說:“野田和父親的關系真是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