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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日

井上康夫發奮寫出了《校內審判簡要說明》,並於昨天送到了風見律師的事務所。拜他所賜,大出俊次今天上午九點就被風見律師的電話叫醒了。對暑假中的大出俊次而言,這實在太早了點。

“俊次,你真的拿定主意要參加校內審判了?不會是被別人趕鴨子上架,下不了台了吧?”風見律師說。

俊次這時又困又熱。代替睡衣的T恤被汗水完全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難受得很。這棟周租公寓的空調設備實在太陳舊,無法精確設定溫度。要麽冷得像南極,要麽半點不制冷。俊次半夜裏為了不被凍死而關掉了空調,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浸泡在汗水裏了。

“那你覺得怎麽樣呢?”大出俊次好不容易才用睡意蒙朧的嗓音反問了一句。他的腦袋已經被熱氣蒸得雲山霧繞,混沌一片。

風見律師爽朗地笑了:“我是在問你的態度。難道我叫你別參加你就不參加了?你的決心只有這麽一點嗎?”

俊次從枕頭底下摸出空調遙控器,按下啟動開關,讓冷氣直接吹到自己臉上。

“那個做法官的井上幹勁很足,寫那份簡要說明估計花了很大的力氣吧。”

“他要你做什麽?”

“你父母要是反對,要我去說服他們。”

吹著冷氣的大出俊次一點點找回了記憶。井上康夫那張戴眼鏡的優等生的臉;平時戰戰兢兢,一說起審判就來勁的野田健一,還有主動提出“我來為你辯護”的藤野涼子,現在已經成了檢察官。真是可惜,這女孩真不錯,長著一雙美腿,最近胸也變大了,更添幾分性感。如果她老爸不是警視廳的刑警,自己早就把她搞到手了。看到佐佐木吾郎緊跟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撲上去揍他一頓。

還有,自己的辯護人換成了神原和彥。

這家夥最讓人搞不懂了,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說的話倒是句句在理,比老師們的話好懂多了。

聽說他從小挨發酒瘋的老爸的揍,後來他老爸竟然打死他老媽後自殺了。那小子成了孤兒,又當了別人家的養子。這樣的家夥好像挺特別。

那小子不怕我,可是……

“我說,辯護律師,”俊次說,“指的可不是你。”

“明白。”風見律師低聲笑道。

“那個辯護人是個怪人。”

“神原和彥。”

“井上那小子連這個都寫給你了?”

“除了簡要說明,還有一封信。”

既然這樣,就用不著兜圈子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們。”

“你願意相信他們吧。”

俊次無言以對。他動了動快被冷風凍僵的身子,換了個位置。以前家裏自己的房間雖然又舊又破,很不中用,但畢竟住習慣了,如今反倒有些懷念。唉,那個家是一去不復返了。

“神原那小子跟我說話時竟然不害怕。”

“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麽,那小子好像看高我了。”

這次輪到風見律師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道:“反過來說,你也挺佩服他的,是吧?”

俊次有點迷惑了。不是這個意思吧?

“我對那小子……”

“不管怎麽說,這事總得跟你父母打個招呼。叫上神原,一起到你父親的事務所碰個頭吧。”

“你也去?”

“嗯,我對你的辯護人很感興趣。”

單方面指定好時間,風見律師掛斷了電話。大出俊次感到很不痛快。他將電話聽筒朝床上一扔,把電話機帶離了床頭櫃,“哐當”一聲掉到了地板上。

俊次不管電話機,徑自去沖了個澡。回來後,他一邊用浴巾擦著濕漉漉的腦袋,一邊呆呆地看著電話機。

他揀起電話機,給神原和彥家打了個電話。

在公寓的門廳裏等了一會兒,神原和彥就來了。他上身穿著白色短袖襯衫,下身是黑色長褲。

“這不是跟校服一樣嗎?”俊次道。

“就是校服。”神原答道,“對學生來說,這就是正裝。”

大出俊次穿著色彩艷麗的背心和褲管肥大的短褲,每件都是意大利名牌,看著挺休閑,但價格會讓人眼珠子都掉出來。俊次的父親常說,真正的奢侈就是如此,連日常服飾都要越貴越好,所以連他的睡衣價格都是五位數。

“大出你的穿著倒是挺夏日風格的。”神原淡淡地說,“我們走吧。”

俊次原本想說些壯膽的話,現在卻只能默默跟在神原後面走出門廳。自己怎麽會想說壯膽的話呢?好像怕見到老爸似的。幸好什麽都沒說。

從冒出念頭到開口之前還要重新考慮一遍,大出俊次從來沒有過這種習慣。這算是他最近新開發的自我調控系統,不過他還沒有完全適應。

“我說,剛才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