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偽證(第4/17頁)

再次,犯罪剖繪雖然涵蓋了罪犯的心理特征、行為特征,甚至生理特征,但現實生活不是函數曲線,充斥著各種巧合與意外。生活不會嚴格依照科學路線發展,犯罪行為也不一定按牌理出牌。屍體被切成八百塊不等於罪犯就是外科醫學相關職業人員,或是屠夫、肉販之流,這些人嫌疑大不代表其他嫌疑人群可以被完全排除。這要出個閃失,真正的罪犯沒準兒就趁機閃啦。

我舉著電話冥思苦想,生怕自己違反了哪條。彬溫和地對我說:“你太累了,回支隊休息吧。”

“可我就怕……”

“你是工作室的負責人,又是白局的正印先鋒,自信一點兒。”

“有時間你也來看看這個案子?”

“沒必要。我能看到的,你都能看到。”

“等我看到,只剩下死孩子了。”

“那案子你盡力了。”

“當時我真的希望你能在。”

“我說了,你做得很好;換我,一樣救不了那孩子。”

“你能的,彬……那孩子死了。”

“這世上有太多事,本就是無可奈何的。數百警力不分晝夜地奔波都無力挽回的命運,不可能指望個別人的靈光乍現去扭轉。”

“我走了很多彎路,我反應太慢……你就不會……”

“不。蔡瑩、石瞻、你、我……每個人都只是在按自己認為正確的方法,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僅此而已。你盡到本分了,馨誠。”

“我對不起那孩子。”

彬沉默了片刻:“你是覺得對不起石瞻。”

我開始後悔,該一早跟他直說。

“一個男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無論一個女人愛不愛你,你都可以義無反顧地去愛她。所以說,這種冷暖自知的狀態,石瞻大概是樂在其中。”

那,最不幸的事情呢?彬沒有說。

02

“電話。”彬在場下沖我擡了下手。

我放下拳架,朝對面跟我周旋了十來個回合的新陪練王睿點點頭:“老王,你不賴!”

工作之余,除了和朋友們聚聚,我最大的愛好就是去分局的健身房打上幾拳。自從去年後勤保障配套設施下放,健身教練、體能教練和格鬥陪練一律采取社會公開招聘。前兩個職位還好說,就這格鬥陪練換了一茬兒又一茬兒,能勝任者寥寥。畢竟全海澱分局,包括且不限於治安支隊、巡查支隊以及刑偵支隊、預審大隊的數千民警沒事都可能來比畫兩招,咱分局雖談不上臥虎藏龍,可但凡出外勤的,誰拳頭上還沒倆繭子啊。不說男同志,就連姜瀾、雪晶那樣的“慢動作格鬥票友”,也有過擊倒陪練的記錄。

至於我,則是眾陪練最不願見到的人之一。

我在警校就讀的是公安管理系,屬於文職,但時隔多年,當初那幫偵查系畢業的猛男一聽到“趙馨誠”這三個字,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身上的某處舊傷在隱隱作痛。我在校期間的戰績是二十七勝一敗,包括十五次擊倒性勝利,唯獨在結業比賽決賽中點數落敗,走過那麽一次麥城。

參加工作後,動手,我沒輸過。

跑到場邊,我咬開纏帶,摘了拳套,從彬的手裏接過電話:“哪打來的?”

“支隊。”

我抹把汗,把電話舉到耳邊,斜眼看著彬繼續教依晨練習直拳、擺拳、勾拳這三個標準動作。彬從不參與任何輕度對抗,包括和我,但他兩手戳得短粗變形的小拇指以及裹在襯衣裏的肌肉輪廓都顯得很是可疑。

“喂?誰啊?”

“我曹伐,白局叫你。抓著杜陽了。”

老白召見我,為的卻不是這個案子。

“板井路施工挖出個骨頭架子,知道吧?”

“知道,一塊兒出土的有沒有啥文物?”

“不貧兩句怕拿你當啞巴啊!”老白沒來由的光火嚇了我一跳,“去辦公室找小姜拿卷,這案子歸你了。”

“啊?可長信大廈奸殺案的嫌疑人不是剛……”

“幹嗎?怕老子卸磨殺驢?沒人搶你的功勞!板井路的遺骸身份已經確認了,死者是咱們區委的重要人物。目前這是咱們隊的第一要案,市局很重視。”

我很懷疑石瞻那個案子余波未平,市局可能在考察老白的工作能力。

“這案子陳,證據缺失嚴重,你想想辦法。需要什麽資源隨時跟我提,趕緊辦。活案子還是死案子,三天之內給我個說法兒。”

“沒問題。”

小姜把卷遞我的時候說:“這個死人的屍體身份已經確認了,裏面有詳細情況。”

死人的屍體?我還琢磨呢:你語文學成這樣小學怎麽畢的業啊?

翻卷一看,我才明白:該屍系於板井路北向南施工路段綠化帶掘出,完整,呈白骨化,盆骨結構顯示其為女性,死亡時間已超過五年。現場發現死者遺物有左手無名指鍍銀戒指一枚、脖頸處水波紋金項鏈一條、散落的硬幣若幹、鑰匙一串等。通過對上述遺物的辨認及周邊地區失蹤人口記錄的交叉比對,確認死者為於二○○○年七月經法院定理宣告失蹤、二○○五年十二月宣告死亡的原海澱區婦聯副主任王纖萍。支持比對結果的,還有王生前左小腿脛骨骨折的病歷,與遺骸左小腿骨折愈合接縫處特征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