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雍仲! 苯教中的雍仲! (7月22日,星期四)

威斯特伯魯拉開那張意式床邊的窗簾,望向陽台。天色尚早,窗外的朝陽恰似一個橘紅色的小火球,懸掛在一望無際的、灰蒙蒙的密歇根湖的湖面上。我們的歷史學家從那張一點也不舒服的文藝復興式樣的牢籠睡床中爬了下來,匆匆套上晨衣和拖鞋。

幸好房間裏有一根可供他使用的手杖。他的腳踝還不能讓外人覺得已經康復了。他祈禱自己外出溜達的時候不要撞見其他人,但這麽做總是有風險的。

他拉開房門竄進了走廊。整個房子裏就像平安夜般安靜。他穿過由欄杆圍起來的中庭,從二樓可以清楚地看到西藏藝術品收藏室裏的一切,但下面房間的門卻是鎖著的。

威斯特伯魯從彩色房梁的欄杆空隙處向下望去,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他輕手輕腳地穿過走廊。經過喇嘛房間的時候,他感到一陣不安。藏人習慣每天都起得很早,不是嗎?他又躡手躡腳走下後面的樓梯。常是另一個潛在的隱患。如果現在撞見常的話,他就不知該怎麽辦了。現在,他必須盡量不去想這些意外的狀況。就像馬可·奧勒留說過這樣一句名言:“一有機會,就勇往直前吧!”

但羅馬哲人皇帝的人生格言,對普通的小老百姓來說,是很難辦到的。威斯特伯魯伸出手握住西藏藝術品收藏室的球形把手。就算之前在二樓的時候沒看到裏面有人,但他就能肯定現在也沒人嗎?這樣進去沒問題嗎?雖說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不明智,但他還是拉開了門。12尊東方佛像充滿敵意地從身後的黃色祭台上凝視著威斯特伯魯,裏面並沒有其他人。

然而,當威斯特伯魯從巨大的多聞天王和廣目天王佛像間走過的時候,感到些許的不適。似乎他非法入侵了這個由眾多醜陋的守護者守衛的聖域。但既然進來了,那也就無路可退了。

他相信梅裏韋瑟先生的西藏哈達,就放在房間東面的那個玻璃展示櫃裏——在那裏面陳列的護符箱、耳環、念珠、轉經筒裏。和之前想象得一樣,他立刻就發現了它們,正如梅裏韋瑟先生所言,是兩條!每條都整齊地貼好放在一張有字的卡片下面。上面寫著“哈達,西藏儀式用的圍巾”。

威斯特伯魯試了一下,發現玻璃展示櫃的拉門並沒有上鎖。可在伸手去開之前,他猶豫了一下。要是住在這個家裏的人這時候沖進來的話,肯定會抓住這個看起來像賊一樣、偷偷摸摸的人。但沒辦法,他必須得檢查一下這兩條哈達。

他發現這兩條哈達都是純白的絲綢做的——同亞當·梅裏韋瑟之前提到的一樣,上面沒有繡任何文字。有沒有可能這個大收藏家說謊了呢?會不會在宗潘·本波獻給他之前,他還有另外一條一模一樣的?

還有就是喇嘛第一次到普雷斯科特酒店的時候,到底帶了幾條哈達?他現在手裏還有幾條?出於某些原因並沒有人問他這樣簡單的算術問題。威斯特伯魯決定,今天要把一切都搞明白,但有些事情很可能喇嘛自己都不知道。他看起來並不是個務實的人。

威斯特伯魯小心地疊好那兩條哈達,把它們放回玻璃展示櫃,並關上拉門。他現在已經完成了使命。但那些L型祭台上的佛像,讓他流連忘返。他上次來這個房間時,只是粗略地看了它們一下。此刻,他很想好好逐一端詳一番。

不行,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裏。要是他被人發現的話,那就太危險了。可他又不想這麽近距離地棄它們而去——要知道,這些可都是藏傳佛教中極為重要的神像啊!他至少得先端詳一下祭台東面的三個女神像再走吧。他在每個神像下面放置的的卡片上讀出了她們的名字。

第一尊佛像的名字叫吉祥天。藏人都對她非常害怕,不敢直呼其名,只是簡單地稱她為‘女神’。只見她騎在一匹又長又瘦的騾子身上,女神的腿很短、光著腳、乳房向下耷拉著。但這尊神像和女人的相似之處就到此為止了,再往上就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極其可怕的憤怒女神造型。她一只手拿著一根幹屍節杖,另一只手上托著一個頭骨碗,她頭戴一個由小骷髏做成的頭環,而她所坐的馬鞍,用的是一張剛從死屍身上剝下來的皮。傳說中,這張皮是女神自己親兒子的——是那位和藹可親的母親親手剝下的。接著,威斯特伯魯把視線投向旁邊的另一尊佛像。

雌豚雷神有三個頭和六只手,以及同樣醜陋的容貌。最右邊的頭是一頭母豬——她坐在一輛由九頭豬拉著的車上。第三個女神是度母——綠色的救度佛母,恢復了正常人頭和手臂的數量。盡管全身都是綠色的,但她和西方理想中的女性很像:直挺挺的鼻子、丘比特般的嘴巴、飽含微笑的嘴唇以及修長而靈活的手指。只有那雙斜眼還有些東方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