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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地圖上了解到,從坦壁延伸出一條一個半英裏的緩坡,盡頭處有個懸崖。帕特裏克·阿什比當年就是在這個懸崖上,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山谷緩坡的對面,克萊爾莊園若隱若現,再走一兩個英裏的樣子就來到了韋斯托弗的近郊。克萊爾莊園與坦壁之間有一條低窪的小徑,一直延伸至海岸。那正是帕特裏克·阿什比八年前走的路。

他突然覺得,這個他用來謀一己私利的悲劇再真實不過地重現在他的眼前。這種真實感甚至比住在帕特裏克的房間裏更加強烈。畢竟在家裏,不僅要注意有關帕特裏克的方方面面,還要留心其他更為現實、更加活靈活現的人情世故。他一面要應付人際交往,一面又要平衡自己的需求,每時每刻不得不如履薄冰。如今獨自縱馬在這離離曠野,他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從未體驗過的真實感。就在山谷對面的那條蜿蜒小道上,一個男孩就此一去不復還,他一定是有滿心的辛酸苦楚,所以綠意盎然的家國美景在他眼裏才會一文不值。這個男孩擁有像“緹伯”這樣的駿馬,也有親人摯友,還有個溫暖的家,可已然生無眷戀。

一輩子孑然一人的博萊特第一次切身地為別人的悲劇而黯然神傷。記得當初洛丁在酒吧裏跟他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還滿臉不屑,覺得故事裏的男孩擁有那麽多,居然還走不出那點兒陰霾,真是個可憐蟲。之後,等洛丁帶著帕特裏克的照片來皇家植物園找他看時,他才奇怪地產生了一種認同似的親切感。

“這就是帕特裏克·阿什比了。他當時還只有十一歲。”洛丁舒舒服服地把腳撂在植物園的欄杆上,一邊說一邊遞給他照片。那還是一張用布朗寧2A型照相機拍的快照,當時的博萊特只是出於好奇才接過照片,並不急於更多地了解他的意圖。

此刻,帕特裏克·阿什比在他的腦海中已不再是個“可憐蟲”了,而是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招人喜歡、有血有肉的人。如果可能的話,博萊特甚至覺得,帕特裏克一定跟他很合拍。過去,他曾對帕特裏克抱有成見,現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擁護著他了。

不過,直到此刻俯視著拉特切茲的時候,他才真正為帕特裏克的悲劇而感到傷心萬分。

這時,山谷悠悠然傳來“叮——叮——”的聲音;博萊特的目光從坦壁轉向山腳下的村落。原來是鐵匠鋪裏傳來的聲音。它就位於村子西邊大約四分之一英裏的地方。在地圖上,它不過是路邊上一個渺小的黑色方格;可眼前卻成了一個帶黑煙囪的小樓,裏面還傳來鐵匠用錘子敲打出來的絕妙音樂。

整個場景像極了他一年級學法語時,課文裏的插畫——“鐵匠屋”。要是再加上一個從教堂裏走出的神父以及一個騎著單車,在鐵匠屋和村子之間來回穿梭的郵遞員就更完美啦。

博萊特從馬背上滑了下來,習慣性地如同數小時前備鞍一樣,把馬的腹帶放松。然後,他背對著金雀花和杜松子,席地而坐,將英格蘭鄉村這一片大好美景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