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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緹伯”算得上一匹“刁”馬。

馬兒氣定神閑地漫步在小徑上,路邊綠油油的草地裏點綴著紫羅蘭花。它的耳朵豎得筆直,等著去前面的草地裏撒歡兒。當他們來到另一頭的柵欄門前,這馬兒居然微微一躍,想要一步跳過去。“不行。”博萊特拽了下韁繩,它立馬就老實了。有人留了門,可因為上面工整地漆了四個大字——隨手關門,所以博萊特調整了一下馬兒的位置,然後關好了門。“緹伯”心裏很清楚門的位置以及門的用途,就像牛仔的矮種馬對騎手的繩索也了然於胸一樣,可對博萊特來說,他還是頭一回接觸這麽一匹易於操控而又心思縝密的馬兒。哪怕是騎手手或腳的微微一動,“緹伯”都能立馬心領神會,二話不說地服從指示,它的這種自信對博萊特來說也是一種全新體驗。博萊特又驚又喜,急不可耐地試驗著新的指令。而不管“緹伯”是在草地前還是在草地裏,都能應付自如、溫順馴服地馳騁奔騰。

“你真是太棒了!”博萊特低聲說道。

“緹伯”似乎聽懂了似的顫了顫耳朵。

“就像是個奇跡!”他一邊說,一邊夾緊膝蓋,往草原縱馬而去。“緹伯”開始慢跑,朝著天邊一簇簇金雀花和杜松的灌木叢奔去。

這就是騎著一匹英國駿馬縱橫奔騰的體驗了,他心想。這種默契、這種人馬合一的感覺,根本無須費勁,簡直就是一場魔法!

茂密美麗的草原在他們腳下飛馳而過,馬蹄所經之處竟奇怪地沒有揚起一星半點兒的塵土。似乎連馬蹄聲都成了“英國,英國,英國”一樣,像是輕柔的鼓點。

“我不在乎了,”他對自己說,“我什麽都不在乎了。我是個罪犯也好,是個人渣也罷,總歸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一切都值了!老天哪,實在是太值當了!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也毫不遺憾!”

他們就這麽一路奔馳到了草原的頂端,面前是兩道灌木叢,粗糙地形成了一條大約五十碼的天然通道,蜿蜿蜒蜒地通往山頂。亞歷克·洛丁忘記告訴他這條小道,地圖上也沒有標注出來。可就算是英國地形測量局,恐怕也難以精確到這個杜松的灌木叢吧。他勒了馬,停下來開始思考。可“緹伯”卻沒心思考慮,畢竟它對這片灌木叢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好吧,”博萊特說道,“就讓我看看你有什麽能耐吧。”索性信馬由韁任它自己走。

博萊特從前也騎過快馬,經驗還不少。他騎過擅短跑的馬兒,還贏過獎金。他還曾以噴氣機似的速度狂奔過。如果只是速度快,他倒不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奇就奇在這馬兒竟能不動聲色地持續加速,就好像是遊樂園裏的旋轉馬,全由機械操控一般。

柔和的空氣輕輕拂過他的面龐,掠過他的耳畔,陽光下的草兒伴著馬革和金雀花的味道撲鼻而來。飛奔的馬蹄聲似乎也在說:“誰在乎!誰在乎!誰還在乎呢!”博萊特的血管裏血液躁動,似乎也在附和:“不在乎!不在乎!再也不在乎啦!”

哪怕他明天就要死,他也無怨無悔了。

眼看要到路的盡頭,“緹伯”自己停了下來。可博萊特的直覺是不會讓馬兒自作主張的,因此他駕著馬兒朝綠茵長廊的南端繼續行進,先是一陣小跑,後來索性慢慢溜達起來,“緹伯”也是二話不說地服從了。

“老弟,”博萊特用手輕撫著“緹伯”黝黑發亮的頸背,疼愛地說道,“英格蘭的馬兒都像你這樣嗎?或者說你是特別的那一個?”

“緹伯”低下頭享受這份愛撫,仍舊是一副舍我其誰的神情。

他們就這麽回到了南邊高低起伏的樹籬前,博萊特的注意力和興趣都讓腳下鄉村山野的景色給吸引住了。他這會兒不僅是自上而下地俯視,而且還是從北向南看——而不是平常看地圖時自南向北的視角——因此對克萊爾莊園的熟識程度又加深了一層。此時此刻,地圖上的畫面一覽無余、精確無誤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腳下稍左一點兒就是拉特切茲深紅色的房頂,方方正正地坐落在牧場中央。再往左邊是教堂,屹立在小山包上;教堂左邊則是克萊爾村落,油綠色的樹林掩映著密集的屋頂。過了村子,地勢漸漸走高,直到南邊有個小山谷,那裏聳立著克萊爾莊園,裏面有個長長的白房子,後邊的山坡擋住了從英吉利海峽吹來的西南風。

他的正對面還有個矮矮的小山坡,只是比他這兒坡度稍緩些,也不及這裏刺激有趣,人們管它叫“坦壁”。那是一處開放延伸的牧區,半道上有個老式的采石場。以前那裏還有十棵山毛櫸,山坡因此而得了名,可現在只剩七棵了。這些樹勉強還是裝點了南面的山谷,讓人不禁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