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卡尼什(第2/4頁)

“好吧,探長先生。請問您需要我怎麽配合呢?”

“你只要允許我在芬利湖內釣幾天魚就行。最多兩天吧。我們在追捕的逃犯就在這兒附近,我外出行動只有裝作釣魚才不會引人注意。我原以為加尼的酒店會有自己的釣魚場,但是那兒並沒有。我一條魚也不會抓的,只是做個幌子,我不會打擾湖裏面的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德雷斯戴爾笑了起來:“探長先生,我覺得你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啊。自從1945年起,這裏就沒有過罪犯了,一個也沒有。這有點兒難以置信,一個殺人犯和一個要來抓他的蘇格蘭場探長!酗酒和無所事事地發呆大概是這裏最嚴重的犯罪了。

“但是我們確信他就在這裏。”探長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管怎樣,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很久,你只需允許我在這兒釣魚就行。”

“釣魚沒問題,隨便你在哪兒釣。我現在要到河裏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來嗎?我告訴你哪片湖最好,在那兒釣魚你會大有所獲。讓你的跟班回加尼吧。”——羅迪正在窗外與一個女用人高談闊論,完全不理會這位同行的紳士。——“下午你想去哪兒都可以,我可以送你去。”

格蘭特一直都聽說德雷斯戴爾先生是個吝嗇鬼,卻沒想到他如此痛快地答應了,心中也是十分意外。於是他果斷地把羅迪遣返,羅迪心中也是一百個不願意,一邊跟女用人道別,一邊嘴裏用他們本地的方言罵罵咧咧地不知道說著什麽,一邊罵一邊離開了。

等羅迪走遠後,德雷斯戴爾開始默默地收拾他的漁具。看見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問個不停,格蘭特心中也舒了口氣。為了使氣氛不那麽尷尬,格蘭特沒話找話地問了河流的狀況,本地的地形等注意事項。他們來到了河的右岸——也就是村莊與教堂的對岸——德雷斯戴爾向格蘭特介紹了這些湖的特點。這條棕黃、狹窄的小河長不過六英裏,河水從高坡上的湖裏面流出來,蜿蜒地經過幾個小湖,最後在卡尼什入海。

“這我特地給你挑選的地方,緊靠著村莊,我猜你會喜歡。”德雷斯戴爾還建議他去小河的下遊釣魚,而他自己將去小河的上遊,很可能在那兒待一整天。格蘭特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議。當他們就要分別的時候,格蘭特問道:“這就是那個教堂?蘇格蘭的牧師們可真會享受生活啊!”

“是的,你說得沒錯。”德雷斯戴爾的語氣像是強調,但是並沒有接過話茬兒繼續說下去。格蘭特看了看房子的大小,問教堂能否提供留宿,住在這兒似乎很不錯。德雷斯戴爾說,據他所知,這兒並不能留宿。他也說了一下羅迪提到過的夏天的對外出租的事。說著他就跟格蘭特告別,徑直走向遠方。這個稍顯內向的男人似乎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訴格蘭特,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去那邊找他這個盟友。格蘭特心中一陣溫暖。

格蘭特決定從距離教堂兩百碼的地方開始釣魚,然後慢慢向教堂靠近,同時密切注意來往教堂方向的車輛。在河的這邊,由於車來車往而軋出了一道可供車輛行駛的小路,而河對岸就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車根本開不進去,所以格蘭特所在的位置正是車輛來往教堂的必經之路。教堂外有一道石頭圍墻,進出的小路正好在格蘭特視線範圍內。圍墻外種著一排瘦弱的冷杉樹,正好遮蔽了視線,看不見圍墻內的情形,只有石灰的柔弱色澤和八根煙囪顯示著教堂的存在。院子裏面,圍墻一直建到了河堤上,在圍墻的正中有一道小鐵門,正是蘇格蘭地區常見的式樣。盡管這段路被房子擋住了一段,但是路的前後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人可以在格蘭特不察覺的情況下離開。格蘭特在這邊釣魚,可以在這兒坐一整天也沒有人懷疑,這個位置是理想的盯梢地點。格蘭特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拋下第一竿,享受著釣魚的美好時光。今天的太陽有點曬,好在格蘭特也並不指望能釣到什麽魚,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靜待嫌犯上鉤。不知道為什麽,格蘭特有種無端的預感,嫌犯一定就待在教堂裏面,就像在布萊克頓的房子那會兒一樣,他也預感到嫌犯的存在。

他是從十一點開始釣魚的,在此後的一個多小時內,小教堂的視野範圍內並沒有人,只有在釣魚的他打破了這早晨的平靜。教堂的小煙囪懶懶地冒著煙,小河潺潺,好像輕吟淺唱,河水就在腳邊歡快地流過。他右前方的遠處有座橋,屋子就在橋旁邊,陽光照在沼澤上閃閃發光,就像舞台背景一樣平靜。格蘭特覺得自己就在一幅畫卷中,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在法國度過的美好時光,是眼前的這條小河讓整個畫卷變得完整。此刻他不再是蘇格蘭場的探長格蘭特,而是一名被巫師用法杖施法變成的釣客格蘭特。這時從村莊的方向來了一名郵差,他吃力地推腳踏車上坡,腳踏車發出的鈴聲讓格蘭特從美景中回過神來。這仍是一幅美麗的畫,然而他從畫中人變成了局外人,就像一個好奇的人面對著一個變戲法的小箱子,他要破解這小箱子裏的一切。這時,墻中間的鐵門緩緩打開了,一個女孩和一個男人相繼走了出來。他們一邊笑著,一邊費勁地把門關上,走向通往河邊的那條小路。格蘭特所在的地方距離他們至少有一百碼,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格蘭特。那個男人穿著法蘭絨的褲子,披著件軍外套,頭戴著帽子,從身形看不太像那天在斯特蘭德街趁亂逃跑的背影。格蘭特有點兒吃驚。在這次北方之行之前,一直縈繞在格蘭特腦海中的想法就是把兇手繩之以法。一個倫敦賭馬的經紀人活動在蘇格蘭農村,絕對看起來跟本地人很不一樣,所以這個很可能就不是拉蒙特。他希望這倆人會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而不是去村上。不過,如果他們是要往這邊走的話,為什麽不直接走門前的小路,而是繞個圈子走大路呢?格蘭特滿腹疑慮地看著他們,只見女孩兒慢慢走向橋邊,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有可能只是繞一圈去卡尼什旅館。謝天謝地,女孩兒還是走向了河邊,繼而慢慢地朝格蘭特的方向走來,而男人也緊跟著走了過來。格蘭特瀟灑地一甩魚竿,魚餌正好落在小湖的遠處,心中卻想,待會兒可不能正大光明地盯著他倆看,而他們還有兩三分鐘就要從格蘭特身後幾碼的地方經過了。這時,他很慶幸自己戴了個老式的圓沿帽,下垂的帽檐正好把他的大半個臉擋住。同時,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甚至連腳下的靴子也很普通,絲毫不引人注目。他過去從未這樣打扮自己,而這次真的成了一件道具,然而他卻很高興。他並未表現出外行人的笨拙而引起丁蒙特小姐的注意——那個女孩兒應該就是丁蒙特小姐。他這身打扮不但沒有引起本地居民的注意,丁蒙特小姐也沒有懷疑。順著河流,傳來他們的聲音,他們有說有笑,明顯是關系很要好的朋友。當他倆從身後經過的時候,格蘭特沒有回頭,因為他怕引起那個男人的注意。當他們走上山坡的時候,格蘭特終於可以大膽地盯著他們看了。這個是拉蒙特嗎?他試圖回想男人走路的樣子,微微有些瘸腿,這幾乎是不可能偽裝的,但他仍不能十分確定。那個男人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雖然離得太遠看不清臉,但這個動作告訴了格蘭特一切。在他來得及思考之前,格蘭特的思緒飄回了斯特蘭德街的那個晚上。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拉蒙特。格蘭特緊張的心怦怦亂跳。拉蒙特是不是認出他來了呢?應該沒有,怎麽可能呢?可能只是某些不好的預感讓他回了回頭,如果他問丁蒙特小姐這是誰,丁蒙特會回答只有住在卡尼什旅館的住客才能釣魚,這樣他就會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