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話丹尼(第3/4頁)

“你們這兒剛還很冷清。”他說。

是的,她認同。這恰巧是店裏閑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工作有閑暇也有繁忙的時段,只是剛好忙起來了。

“跟旅店有多少人入住有關嗎?”

“不,不全是。但通常旅店都一個樣:時閑時忙。”

“旅店有客滿的時候嗎?”

“有的。那陣子有個公司全員過來簡直滿到要爆炸了。整整兩百間客房都住滿了。”她記得諾丁漢也就只有那段時間會有那麽多人。

“那是什麽時候?”格蘭特問道。

“二月初,”她回答說,“雖然,他們一年只會來兩次。”

二月初!

“那個公司的人都來自哪裏?”

“中部地區的各個地方。”

“不是來自倫敦?”

不,她覺得不是,但可能有人會是。

格蘭特這才出去趕火車,腦海裏盤繞著一種新的可能性,可又覺得欠妥,雖然他說不清為什麽。死者看著不像那一類型的人。如果他當過售貨員,以公司對員工的要求,他穿著應該更為時尚體面才對。

返城路上不再是一段充滿陽光的緩慢而愉快的旅程。太陽已經下山,灰色的濃霧遮住了村莊的輪廓。暗淡的夜晚,窗外看起來乏味沉悶,了無生氣。一片寧靜的湖水躺在楊樹林裏,透出蒼白的光影。格蘭特埋頭讀報,讀完轉頭望著晦暗的夜色匆匆掠過,天馬行空地思考著關於死者職業的問題。同一節車廂裏還有三名男子,他們侃侃而談,說得興起時激情四射,可不管是什麽話題,都莫名地讓格蘭特感到心煩意亂。列車軌道邊的信號燈亂作一團,在漸漸消失的白晝裏,孤零零地閃爍,仿佛一顆顆懸掛著的紅寶石和綠寶石,他的心情稍稍得到了平復。這些燈光,是一個奇跡,一種啟示。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番如仙境般的景象,背後必須憑借立柱和橫杆牢固的支撐,依賴電源的供給。但慶幸的是,列車靠站響起的一聲長嘯宣告了旅程的終點,他又回到了燈火輝煌的倫敦城。

轉個彎走進警察局,他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有個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現在已經出現並且在等待著他。他的直覺一般不會有錯。那則信息將會是案件的關鍵,他很快就能掌握關於死者的來龍去脈。他迫不及待,腳步不覺地加快。似乎從來不覺得電梯這麽慢,走道這麽長。

可終究什麽也沒有——就只有威廉姆斯呈遞的報告,他休息喝茶去了,事先把報告放在桌上,讓格蘭特隨時進來都能看到——裏面的內容已經在電話裏頭說過了,只不過更為詳細。

但也就在同一時刻,當格蘭特探長轉入警察局的時候,丹尼·米勒身上發生了一件離奇的事。在皮姆裏科那棟房子裏,他一直在樓上的安樂椅上,腳上穿著精致的鞋子,雙腿搭在鋪了軟墊的扶手上,無所事事地晃來晃去,嘴上叼著一支雪茄,斜斜地插在六英寸長的濾嘴裏。他的“新歡”就站在房間中央。她在試穿一系列的晚禮服,不亦樂乎。她撕開紙板包裝,一件一件地取出來。慢慢地,她旋轉著自己曼妙的身體,燈光照射在她珠光閃閃的禮服上,更突顯她修長的身材。

“這件真好看,對不對?”她說道,她的眼睛在鏡子中尋找著丹尼。但是她看到,即使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狂妄的眼神卻不知雲遊何處。她轉過身問:“發生什麽事啦?”但丹尼顯然沒有聽到,眼睛的焦點並沒有改變。突然,他拔掉嘴裏的濾嘴,把雪茄扔進壁爐,從椅子裏一躍而起,往自己身上一頓亂摸。

“我的帽子!”他說道,“我的帽子去哪啦?我的帽子他媽的去哪了!”

“就在你後面的椅子上,”她說,略受驚恐。“有蟲子咬到你啦?”

丹尼奪過帽子,逃出了房間,仿佛地獄裏所有的魔鬼都纏在身後。她聽到他跌跌撞撞地飛奔下樓,然後“砰”的一聲關上前門。她還一臉震驚地站在房間門口,隨即就聽到他回來了。一步三蹬地跨上樓梯,輕盈得像只貓咪,沖到她面前。

“給我兩便士,”他說,“我身上沒帶錢。”

她僵硬地伸手拿起那個極其昂貴又相當精美的手袋,是他送給她的禮物之一,並掏出了兩便士。“我不知道你竟身無分文,”她企圖刺激他,讓他解釋清楚,“你要它們來幹嗎?”

“滾一邊去!”他大聲吼道,話畢,已不見了人影。

他跑到最近的電話亭,氣喘籲籲可神色得意,他無須像平常那樣低頭翻找電話號碼簿,而是直接要求與蘇格蘭場通話。在隨後的等待中,他禁不住在電話亭裏踱來踱去,這既是他開始不耐煩的跡象,但也是他成竹在胸的表現。最後,格蘭特在另一頭接起了電話。

“是我,探長,我是米勒。我這會兒想起來我在哪兒看到過你說的那男人了。‘那個幫派成員’?……嗯,我跟他一起乘坐到賽馬場的火車去萊斯特,一月底吧,我想大概就那時候……確不確定?記不清了,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我們談到賽馬,他似乎了解很多。但這之前跟那之後我都沒有再見過他……嗯?……不,我沒看到他買外圍賭注……不客氣。很高興能夠為警局提供幫助。我就說過,我的腦袋只是暫時性短路,肯定能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