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話丹尼(第2/4頁)

格蘭特寫下伊達爾的地址,然後意識到那位好奇的年輕人對他就像對死者一般的審查打探。即便若幹年以後,要是有人問,詢問伊達爾地址的人長什麽樣,他準能如實地描述出來。像他這樣的人,在商店裏賣賣帽子襪子簡直就是一種浪費。

“請問您是在尋找購買了領帶的人嗎?”年輕人問。他特意強調“尋找”二字,暗生一種辦案的意味。

“不完全是,”格蘭特說,“但如果可以,我想跟蹤他。”他離開“費斯兄弟”,前去拜訪伊達爾先生。

在一條小巷裏,位於城堡附近——巷子裏看不到一台電車,回響的腳步聲讓人不禁轉頭回望——伊達爾陰暗狹窄的辦公室就坐落在這裏,寫著“李斯特和伊達爾律師事務所”。這裏看上去好像有三百年的歷史,外面的燈光奮力穿過窗戶上陳舊古老的綠色玻璃,然而等候室鑲著橡木,抵擋了最後一線英勇的亮光。一束束光線犧牲在窗台上——最後一個幸存的電荷落在了敵方的欄杆上,雖敗猶榮。但伊達爾先生,律師事務所的伊達爾,如果向他提議辦公室應該寬敞明亮一些,估計會被當成異端邪說。不然呢!意思是建築要都像個食品櫥那樣,墻壁幾乎都換成透明的窗戶,把一堆平板玻璃夾擠在壁柱之間就了事了嘛!那是現代建築才有的樣子!但好像為了彌補周圍環境的暗淡消沉,伊達爾先生本人笑臉盈盈,似乎來者不拒,歡迎任何人的到來,看起來像是一個親切的朋友,一位自信的成功人士,但就是不像律師。伊達爾作為家族第三代唯一的繼承人,他在年少時就獲得了像是角落裏的櫃子般的小房間,後來成為了他的辦公室。自那時起,他對橡木鑲板和橫梁還有綠色的窗戶玻璃都鐘愛有加,僅次於交響樂和奏鳴曲。他已經紮根在那裏了。而現在,他伊達爾,是李斯特和伊達爾事務所的一員——盡管他不過是個盡職的員工,防止任何最糟糕的情況發生。

伊達爾先生歡迎探長的到來,這個說法還不夠確鑿。格蘭特覺得,他以前一定見過這人,只不過一時忘記了。當格蘭特接過名片進入房間時,他竟沒有顯露出一般人常掛在臉上的好奇。似乎格蘭特對他來說只是另一個友好的同事。格蘭特差點沒來得及說明來意,就被帶出去吃午飯了。在飯桌上談就更方便了,眼下早就過了一點鐘,如果探長在早餐之後都沒有吃東西,現在肯定饑腸轆轆。格蘭特順從地接受了他始料不及的邀請,何況他還沒有問到他想要的信息,這似乎是唯一途徑。此外,作為一名偵探人員,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交友機會。蘇格蘭場要是有格言,那會是:世事難料。

午餐時,他得知,在伊達爾先生印象中從沒看到過那個他要找的人。他看到或私底下認識的都是表演者還有那幫純粹的音樂節狂熱分子。但沒有一個對得上格蘭特的描述。

“如果你覺得他是個音樂愛好者,可以嘗試問問裏昂樂隊或子母房樂隊。他們樂團的表演者大多是倫敦人。”

格蘭特懶得解釋,死者可能曾經出現在音樂節上,就已經猜測出來有可能是個音樂愛好者。可讓伊達爾先生一個人說,反而更加輕松自在。當天下午,在他與熱情的主人告別之後,他走訪了鎮上的各個樂團進行排查,卻一無所獲,他早該料到。隨後,他打電話到警局跟威廉姆斯取得聯系,他也是剛結束早上漫長的工作回來,格蘭特問他追查紙幣來源一事進展如何。威廉姆斯報告說鈔票剛剛送達銀行,目前還沒有結果,但他們已經掌握了相關線索,會做進一步的調查。

不錯,格蘭特心想,掛上了話筒,糾結之處似乎也得以緩慢而穩步的解開。那些央行發行的鈔票背後的故事也將揭露無遺。就算他未能在諾丁漢追查到死者本人,能找到他身邊的朋友,也就無可避免地為他們指向另一個突破口,死者的身份便會浮出水面。而從死者到黎凡特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遙。不過,他依然有點沮喪。今天早上曾經湧現過這樣的預感,夜幕降臨前會傳來意想不到的信息,將他拉回正軌,可也就是說他辛辛苦苦一整天的調查都是白幹。甚至不管是伊達爾先生盛情的午餐的余味,還是先前那個年輕人對死者的一番溫暖的善意,都不足以給他安慰。在火車站,他發現,他有一個半小時的候車時間,他前往最近的旅館,走進休息室,說不準能在這種八卦最多的公共場合撿到什麽有用的只言片語。他用淩厲的目光打量著裏面的兩個服務員:一個目中無人,像只吃得太多的哈巴狗;另一個心不在焉,像只臘腸狗。格蘭特的直覺告訴他,這倆人都幫不上忙。但是,有個給他端咖啡的迷人的中年女服務員,格蘭特一看到她,疲憊的身心也光耀起來。隨後的幾分鐘,他沉溺在友好的,或者說泛泛而談的交流中,而當有人需要她的幫忙,她暫時走開之後總會回來,在不遠的地方忙活,直到兩人可以繼續談話。格蘭特覺得跟她描述一個沒有駝背沒有失明又沒有其他異常的男人,可能也無補於事。像她那樣的服務員,一天內至少看到半打男人符合死者的外貌特征,格蘭特很高興自己引導著談話的方向,這樣或許還能套出更多相對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