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習慣檢查她的藥櫃子。”他說,“只是反射動作。你知道?一般只有治她花粉熱的。可我昨晚打開這個抽屜,裏頭竟然擺得像個藥鋪子。全是處方藥,”

“什麽東西?”

“我也沒每個標簽都看,不想在敏感的地方留下指印。照我看,大部分是鎮靜劑。凡立恩(Valium),力比安(Librium),伊拉維(Elavil),還有像斯康那(Seconal)這類的安眠藥。外加兩瓶興奮劑,叫什麽力塔林(Ritalin)。但大多是鎮靜劑。”他搖搖頭,“有些東西我從沒聽過。得問醫生才知道。”

“你以前不知道她吃藥?”

“從沒想到。來,瞧瞧這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只梳妝台抽屜,以免留下指印。“瞧。”他指著說。抽屜的一邊,在一疊折好的毛衣旁,豎著兩打左右藥罐子。

“只有藥癮很重的人才會這樣。”他說,“怕得不敢出門的人。可我被蒙在鼓裏。真比我惱火,馬修。你看過那紙條吧?”

紙條擱在梳妝台,壓在一瓶古龍水下。我用手背輕輕推開瓶子,拿著紙條走到窗口。她是用棕色墨水寫在灰色紙上。我想在合適的光線下讀它。

上面寫著:

金,你很幸運。你找到某人代勞,而我得自行解決。

如果我膽大我會跳窗。我可以墜到一半改變主意然後笑完另一半距離。但我膽子不夠而刮胡刀片又不能用。

希望這回我服得夠多。

一切都是徒然、美好時光已經耗盡。錢斯,抱歉。你帶我見識美好時光,但一切皆成過去。棒球打至八局人群都已散盡,所有歡呼已成幻影。比分多少又有誰在意?

瘋狂世界無路可逃。她緊緊抓住銅環,結果手指變綠。

無人願意為我一擲千金。無人願意與我共結連理。無人願意救我一命。

我已倦於微笑。我已疲於奔命;美好時光已成過去。

我站在窗旁,眺望對面隔著哈得遜河的澤西市關際線。桑妮生在也死在一棟叫做林肯景觀公園的摩天公寓大樓,三十二樓。雖然除了大廳的棕櫚盆景以外,我看不到任何公園跡象。

“林肯中心就在下面。”錢斯說。

我點點頭。

“應該讓瑪麗·盧住在這兒的。她喜歡音樂會,走路就可以過去。問題是,她以前住在西區,所以我想把她搬到東區。這是我這行該做的事,你知道。可以扭轉她們的生活形態,立即見效。”

我對拉皮條的哲學沒有多大興趣。我說:“她以前也這麽幹過?”

“自殺嗎?”—棒槌學堂·E書小組—

“試圖自殺。她寫著:‘希望這回我服得夠多。’是不是有一次她服得下夠多?”

“我認識她以後都沒有啊。幾年了吧。”

“她說刮胡刀不能用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

我走過去,檢查橫過她頭部的那只手臂,果然腕部有道明顯的疤痕。另一只手腕也是一樣。我站起來,再看一次紙條。

“下一步是什麽,老兄?”

我掏出記事本。把她寫的逐字抄下然後用一張面巾紙擦掉我留在紙條上的指印,把它放回原位,再用古龍水壓住。

我說:“再說一次你昨晚做了什麽。”

“就是我已經跟你說過的啊。我打電話給她,感覺有點古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然後就來了。”

“幾點?”

“兩點過後。我沒注意到底幾分。”

“你是直接上樓?”

“對。”

“門房看到你?”

“我們算是點過頭。他認識我,以為我住這兒。”

“他會記得你嗎?”

“老兄,我不知道他會記得什麽、忘記什麽。”

“他只是周末來,還是也上禮拜五的班?”

“不知道。這有必要弄清楚嗎?”

“如果他每晚都來,他也許記得見過你,但不記得時間。如果他只上禮拜六的班——”

“我懂了。”

小廚房裏,一瓶喬治伏特加立在水槽台上,還剩一寸深的酒。旁邊是盒一誇脫裝的柳橙汁,空的。水槽裏那只杯子裝著看來像是這兩種液體的混合物,但所剩不多,她的嘔吐物聞來也有那麽一絲柳橙味。要拼湊這些線索其實不需要什麽偵探頭腦。藥片配上強勁的螺絲刀雞尾酒灌下去,藥性的確會因為酒精而大大增強。

希望這回我服得夠多。

我必須勉強壓抑想把剩下的伏特加統統倒掉的沖動。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錢斯?”

“不知道。沒注意時間。”

“出門時和門房講過話嗎?”

他搖搖頭:“我走地下室,由車庫出去。”

“所以他應該沒看到你。”

“沒人看到我。”

“那你在這兒的時候——”

“我說過了。我查過抽屜和櫃子。我沒碰多少東西,而且什麽也沒移動。”

“你看了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