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星期六是敲門的好日子,因為待在家裏的人通常要比其它日子多。這個星期六的天氣不適合出門,連綿細雨從陰暗的天空飄落下來,刺骨寒風把雨絲吹得紛亂。

紐約的風有時頗為怪異。高聳的建築似乎把風割裂,它飛旋著,就像台球桌上的旋轉球,於是,風古怪地東撞西跳,在不同的街區刮向不同的方向。那天早上和下午,風似乎總是迎面撲來。我繞過街角,它也繞了過來,劈面而來,把雨噴灑在我臉上。有時我因此神清氣爽,有時我弓背低頭,詛咒風雨和我自己,偏在這種天氣外出。

第一站是金的大樓,我手拿鑰匙,朝門房點頭後徑自進入。我以前沒見過他,估計他也不認識我,但他並沒質疑我進門的權利。我乘電梯上樓,進入金的公寓。

也許我是想確定小貓是否仍舊不在。我沒有其它進去的理由。據我判斷,公寓和我上次離開時一樣,還是找不到小貓和它的穢物盤。考慮到這個,我就去查看廚房。櫥櫃裏沒有任何罐裝或盒裝的貓糧,沒有裝小貓排泄物的垃圾袋,也沒有防溢的喂貓小碗。我在公寓裏聞不出半點貓味,便開始懷疑我對這個動物的記憶是否準確。然後,我在冰箱裏找到一罐半滿的貓食,上覆一層塑膠膜。

瞧瞧這個,我想。大偵探找到線索了。

之後不久,大偵探找到了貓。我在走廊走來走去,挨家敲門。盡管是下雨的周六,仍不是人人都在家。頭三家人根本不知道金曾養過貓,更甭說它的下落了。

我敲開的第四家主人是艾麗絲·西姆金斯。她個頭矮小,五十多歲,講話小心謹慎,直到我提起金的小貓。

“噢,你是說黑豹,”她笑道,“你要找黑豹啊。你知道,我想到會有人來找它。進來,好嗎?”

她領我坐上一張墊著軟墊的椅子,端來一杯咖啡,還為屋中家俱過多道歉。她告訴我說,她是個寡婦,從郊區一所房子搬進這間小公寓,雖然她已經扔掉很多東西,但還是留下太多家俱。

“這兒就像是障礙賽跑道,”她說,“倒也不是昨天才搬過來,我在這兒住了將近兩年,因為不是緊急的事,我就這麽拖呀拖的。”

她是從鄰居那兒聽到金的死訊。第二天早上坐在辦公室的桌邊時,她想起金的小貓。誰會喂它?誰會照顧它?

“我一直忍到午餐時間,”她說,“因為我覺得總不能因為怕小貓多餓一個小時就像瘋子一樣沖出辦公室。我喂好貓,把穢物盤清理幹凈,為它換水,當晚下班回家時又過去看它。顯然一直沒人過來照顧它。整晚我都在想著這個可憐的小東西。第二天早上去喂它時,決定暫時把它接過來同住。”她微笑道,“它好像已經適應了。你說它會不會想她?”

“不知道。”—棒槌學堂·E書小組—

“我也不知道它會不會想我,但我會想它。我從沒養過貓。幾年前我們有條狗,我沒想養狗,至少在城裏不行,但養貓似乎並不麻煩。黑豹已經剪了趾甲,所以不存在抓壞家俱的問題。不過我倒希望它抓壞一些,那會促使我丟掉部分家俱。”

她輕聲笑起來:“我好像把她公寓裏所有的貓糧都拿過來了。我可以統統轉交給你。黑豹不知躲哪兒去了,但我肯定會找到它的。”

我向她保證自己不是為貓而來,如果她願意的話,大可留下黑豹。她頗驚訝,但顯然放下心來。但如果我不是為貓而來,那來幹什麽?

我簡短解釋了我的身份。當她還在整理思路時,我又問她如何進入金的公寓的。

“噢,我有鑰匙。幾個月前我給了她我公寓的鑰匙。當時我要出城,請她幫我給植物澆水,回來後不久,她把她的鑰匙也給了我。我想不起是為什麽。要我代喂黑豹嗎?真的想不起來了。你介意我給它換個名字嗎?”

“什麽?”

“我就是不喜歡它的名字,但又不知給它改名是否合適。我敢說它根本認不出那名字,它只認得電動開罐器的嗡嗡聲,宣布要開飯了。”她笑笑,“詩人艾略特寫過,每只貓都有個秘密名字,只有貓自己知道。所以我覺得不管叫它什麽,其實都一樣。”

我把話題轉到金身上,問她和金有多熟。

“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朋友,”她說,“我們是鄰居,好鄰居。我留了她公寓的鑰匙,但不敢肯定我們算是朋友。”

“你知道她是妓女嗎?”

“我想我知道。起初我以為她是模特兒,她有那個本錢。”

“對。”

“但後來慢慢猜出她真正的職業。她從未提過,我想可能就因為她一直不願提到自己的職業,我才往別處想。而且還有一個黑人常來找她。不知怎麽的,我覺得他是她的皮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