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個問題。要想跟錢斯談,我得先找到他才行,但她沒告訴我怎麽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他的住處,”她說,“沒人知道。”

“沒人?”

“他的女孩都不知道。當我們中間有兩個碰巧在一起,而他又不在屋裏時,那就是一個很不錯的猜謎遊戲。努力猜猜錢斯住在哪裏。記得有一個晚上,我和那個叫桑妮的女孩在一起,我們打發時間,就想出一個又一個怪異的答案。如他和他的殘廢媽媽住在哈勒姆區①的一個廉價公寓裏,或他在‘糖山②’有座大宅子,或他在郊區有所平房,每天往來於城郊之間。或者,他在他的車裏放幾個箱子,靠它們生活,每晚到我們中某個人的公寓裏睡上幾個小時。”

她想了一會兒:“只是他和我在一起時從不睡覺。如果我們真的上了床,事後他只躺一小會兒就起來,穿上衣服出去。他曾說過,如果房裏有別人,他就睡不著。”

“要是你必須跟他聯系呢?”

“有一個電話號碼。但那是代接電話服務站。你可以隨時打那個電話,一天二十四小時,老有一個電話員在那兒接電話。他總是去查他的電話記錄。如果我們外出,或是幹什麽別的,他就每隔半小時或一小時查一次。”

她給了我電話號碼,我記在筆記本上。然後,我問她他把車停放在哪裏。她不知道。記得那輛車的車牌號嗎?

她搖搖頭:“我從不注意這類事情。他的車是一輛卡迪拉克。”

“這倒出乎意料。他常在哪兒出沒?”

“我不知道。如果想找他,我就留個口訊。我不出去找他。你是指他是否常去某個酒吧?他有時會去很多地方,但沒固定的。”

“他常做些什麽?”

“你指什麽?”—棒槌學堂·E書小組—

“他看球賽嗎?去賭博嗎?他一個人時幹些什麽?”

她考慮著這個問題:“他做不同的事,”她說。

“你指什麽?”

“看他跟誰在一起。我喜歡爵士俱樂部,所以,跟我在一起時,我們就去那裏。如果他想要度過這樣的一個夜晚,就會打電話給我。還有一個女孩,我甚至都不認識她,但他們去聽音樂會。你知道,古典音樂。卡內基音樂廳③什麽的。還有一個女孩,桑妮,她喜歡運動,他會帶她去看球賽。”

“他有多少女孩?”

“我不知道。有桑妮,楠,還有喜歡古典音樂的那個女孩。也許還有一兩個。也許更多。錢斯不大談私事,你知道?他總把事情悶在肚裏。”

“據你所知,他的名字就只是錢斯嗎?”

“沒錯。”

“你和他在一起,嗯,三年了?而你所知道就只有半個名字,沒有住址,還有一個代接電話服務站的號碼。”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怎麽收錢?”

“你是指從我這兒?有時他來我這兒拿錢。”

“他先打電話嗎?”

“不一定。有時打。或者,他打電話讓我把錢帶給他。在某個咖啡店,或酒吧,或其他地方,或在某個街角,然後他把我接走。”

“你把賺的錢都給他?”

她點頭:“他給我找公寓,他付房租,電話費,所有的費用。我們去買衣服,他付錢。他喜歡幫我挑選衣服。我把賺到的錢給他,他還給我一些,你知道,當作零用錢。”

“你不留些私房錢?”

“我當然留了。你以為我怎麽得到這一千美元的?不過也挺滑稽的,我留的並不多。”

她走時,這個地方已經擠滿了上班族。走前,她已喝夠了咖啡,開始喝起白酒了。她要了一杯酒,剩下了半杯。我一直在喝黑咖啡。我的筆記本上記著她的住址,電話號碼,還有錢斯的代接電話服務站號碼。僅此而已,實在不多。她走後,我把咖啡喝完,從那疊百元大鈔中抽出一張付帳。

阿姆斯特朗酒吧位於五十七和五十八大街之間的第九大道上,而我住的旅館就在五十七大街拐角附近。

我走進旅館,到前台查看是否有我的信件和留言,然後用門廳的付費電話給代接電話服務站打了電話。一個女人在響到第三下時接起電話,她重復了號碼的後四位數,然後問我有什麽需要。

“我想跟錢斯先生通話,”我說。

“我會盡快同他聯系,”她說。她聽上去人到中年,一副煙酒嗓,“需要給他捎話嗎?”

我留了我的名字和旅館電話。她問我為何打電話。我告訴她是私事。

掛斷電話時,我渾身發抖,或許是因為那些咖啡,我已喝了一整天。我想喝杯酒。我考慮是到街對面的波莉酒吧來一杯,還是到波莉酒吧隔兩個門臉的酒鋪買一品脫波本威士忌④。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酒:占邊波本威士忌或丹特酒,平底酒瓶裏那貨真價實的棕色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