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頁)

“我好不快樂,不快樂到了極點。我現在明白了……我不該嫁給吉姆。”

我輕輕地說:“喔,別這樣,沒有那麽糟,我很確定。”

“他本來那麽爽朗又有幹勁,而且很會說笑。以前我們的馬出問題的時候,他常來看。我爸經營一家馬術學校,你知道。吉姆騎在馬上的樣子,好看得不得了!”

“對,對。”

“他那時候沒喝那麽多酒;也可能他有,只是我不知道。雖然我想我應該要知道的,因為曾有人來告訴我,說他喝太多。但你知道的,諾裏斯上尉,我並不相信這回事。人就是不聽勸,對不對?”

“人是不聽勸。”我說。

“我以為我們結婚後,他就會戒掉這個習慣。我很確定,他在我們訂婚後就沒喝了。我確定他沒有喝。”

“也許沒有吧。”我說,“男人在追求女人時,什麽事都做得到。”

“他們還說他很殘忍,可是我不相信,因為他對我那麽溫柔,雖然有一次我看到他對一匹馬……對它發脾氣,懲罰它……”她顫抖了一下,眼睛半閉著。“我感覺……我感覺非常不一樣……就在那一刻。我對我自己說:‘如果他是這種男人,我是不會嫁給他的。’很好笑吧,你知道,突然間我覺得他像個陌生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吉姆。如果我那時候毀了婚約會很好笑,對不對?”

好笑不是她真正的意思,然而我們都同意,如果她悔婚確實會很好笑,而且也很幸運。

米利繼續說:“但我還是接受了一切。吉姆解釋了一番,我也了解男人偶爾總會發脾氣,就覺得沒那麽重要了。你知道,我以為我可以讓他很快樂,再也不會想要喝酒或發脾氣。那就是為什麽我這麽想要嫁給他,我想讓他快樂。”

“為了讓他人快樂,不是結婚的真正目的。”我說。

她盯著我看。“可是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快樂,不是嗎?”

“那是對自己的一種間接縱容,”我說,“而且這種情形非常普遍。在婚姻統計中,因此造成的不幸大概比其他任何情況都還多。”

她依然盯著我。我引述幾行埃米莉·勃朗特[4]可悲的智慧詩句給她聽:

我知道愛人的一百種方法,
每一種都讓被愛的人懊悔憂傷。

她抗議:“好可怕的想法!”

“對他人的愛,”我說,“就是加諸在那個人身上無法忍受的重量。”

“諾裏斯上尉,你真的很愛說笑。”

米利看起來快要咯咯笑出聲了。

“不要理我,”我說,“我的看法之所以和傳統不同,只因為我經歷過悲傷。”

我避開她眼裏逐漸蘇醒過來的同情,把話題拉回伯特身上。我心想,很不巧的,米利就是溫馴、容易受到威嚇的那一型,也是最不適合和伯特那種男人結婚的類型。就我所聽說的事情來看,我猜伯特喜歡馬和女人都有的那種特質;一個愛爾蘭潑婦可能制得住他,激起他內心那種不情願的尊敬。最致命的就是讓他全然掌控一只動物或一個人。他太太的恐懼退縮以及她的眼淚和嘆息,使得他好虐的個性變本加厲。最遺憾的是,對大部分的男人而言,米利會是一個快樂而成功的妻子(至少我這麽認為)。她會傾聽他們說話、奉承他們,無微不至地關心、照顧他們;她會提高他們的自尊,讓他們有好心情。

我突然想到,她會很適合當加布裏埃爾的太太。她對他的抱負也許沒有幫助(但他真的有什麽雄心壯志嗎?我很懷疑),不過她可以安撫他內心的痛苦與畏縮——這些只會偶爾從他那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過度自信中顯露出來。

伯特一方面忽略太太的感受,卻又是個善妒的人,這種人似乎一點也不少見。他一邊奚落他太太的懦弱與愚蠢,對任何向她表現友善的男人卻又恨得牙癢癢。

“諾裏斯上尉,你不會相信,但他竟然說了加布裏埃爾少校很多難聽的話,只因為加布裏埃爾少校上禮拜約我和他在橘子貓喝杯咖啡。他人真好——我是說加布裏埃爾少校,不是吉姆——我們在那裏坐了很久,雖然我確定他根本沒那個時間,我們聊了好一陣子,而且談得很愉快,他問我關於我爸爸和馬的事情,還有以前聖盧是什麽樣子。他真是好得沒話說!然後……然後……就讓吉姆說了他說的那些話,又讓他發脾氣。他扭傷我的手臂,我逃開了,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我有時候怕死吉姆了……喔,諾裏斯上尉,我非常不快樂,我真希望死掉算了。”

“不、不,你不會想死的,伯特太太,不會的。”

“喔,可是我真的這麽想。在我身上還會發生什麽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期待,只會愈來愈糟。吉姆因為喝酒丟了很多工作,那讓他更是生氣。我好怕他。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