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圈套

  第一部瞎豬酒店

  第一章圈套

  當時我正巧沒有值勤,忙中偷閑地坐在南克拉克大街上的一家非法酒店裏喝著我心愛的朗姆酒。

  正在這時,兩名身穿大衣、頭戴鴨舌帽的男人進了酒店,旋風般地向我這邊沖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腋下的那把勃朗寧手槍,不過當他們走到我眼前的時候,我認出了這兩個來勢洶洶的家夥:蘭格和米勒,他們是市長大人的兩個跟班。

  我跟他們並不太熟,不過這城市的每個人都認識他們:“哈裏兄弟”——哈裏·蘭格和哈裏·米勒。他們兩個是舍邁克市長親手提拔起來的,專門負責四處打探別人的隱私。我和蘭格不過是泛泛之交,他大概比我大十歲,現在有三十七、八歲了。他雖然個子比我略矮幾公分,卻比我結實得多,一頭烏發和一雙冷酷的黑眼睛,再加上那兩道倒立的刷子眉,兇神惡煞似的,很難讓人信任他,就連他的那頭黑發也像是假的似的,在帽檐下拚命地紮煞著。米勒有四十歲,胖墩墩的,身高在一米七四左右,有著平板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神,乍一看上去,很容易誤會他是一個軟弱可欺的人。這時他正忙著用手帕擦拭他那副結滿白霜的金絲邊眼鏡。在細邊眼鏡的襯托下,他本來就很突出的那對招風耳顯得更加惹人注目。在瓶底般厚重的鏡片後,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這不禁使我想到了貓頭鷹——一只能將巨隼置於死地的貓頭鷹。

  在米勒當上警察以前,他是米勒幫中的一員,從事走私禁酒的行當。再以前,他是懷斯特一帶的“小混混”。那些“小混混”常有“舊友聯歡周”一類的聚會,我以前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因為我父親的書店就位於邁斯威爾街,我就是在“舊友聯歡周”的聚會上認識米勒的。

  不過,我們兩人之間的交情,還不足以讓米勒用一種相熟多年的老酒友的親呢口吻向我打招呼:“嗨,雷德,你逛到這兒來了。”

  我可不叫什麽雷德,我叫黑勒,內森·黑勒。也可以叫我內特,可絕不是什麽雷德,盡管我繼承了我母親的一頭紅棕色的頭發,但也不能憑這一點就叫我“雷德”。盡管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我沒表現出來,仍舊一本正經地答道:“這地方正好在德爾伯恩和拉塞爾車站之間,對我正合適。”

  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酒店裏的人寥寥無幾:我、市長大人的兩條“看門狗”,門口的一名夥計,還有吧台後面的一個夥計。盡管如此,酒店裏還是顯得擁擠不堪,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木頭匣子,裏面到處是暗本色的擺設。在吧台後面的大鏡子裏折射出墻上懸掛著的木框照片:那些名流或貌似名流的家夥以他們慣有的倔傲神情默默地盯視著我。

  米勒和蘭格也正以同樣的神情盯著我。“來杯咖啡吧?”我一邊提議,一邊微微欠欠身。與他們這些薪金豐厚、威風凜凜的警官相比,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警察罷了,整天為雞毛蒜皮的扒竊小案東奔西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當上一名名副其實的偵探。雖然這兩個家夥根本就不值得我尊敬,但我覺得還是應該給他們留點兒面子。

  可是他們壓根兒就不想坐下。蘭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積落在他肩上的雪花如頭皮屑般紛紛濺落,在他的腳邊打著旋兒,就像公園中的旋轉木馬。站在他身旁的米勒就如同藝術館前的那尊獅像,虎視耽耽。當然,獅像是古銅色的,生滿了斑斑銹跡,正好他也是一個名譽上生滿斑斑銹跡的警察。不知道為什麽,是出於緊張,還是厭煩,我心亂如麻。

  這時,米勒開口了。

  “我們需要個幫手。”他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有聲電影裏的蹩腳演員,在拿腔做調。這本該讓我覺得可笑,可是我絲毫也笑不出來。

  我問:“什麽樣的幫手?”

  “也就是第三個人,”蘭格在一旁解釋道,“第三個參加遊戲的人。”

  “什麽遊戲?”

  “我們會在車裏告訴你的。”

  說完,他們轉身向門口走去,顯然,我只能跟著他們,我一把抓起大衣和帽子跟了上去。

  這家非法酒店位於克拉克大街和波爾克街的拐角處,從這裏拐過去再向前走一個街區就是德爾伯恩車站,我本來應該稍事休息後趕回那裏,以免那裏的顧客因扒手的“惠顧”而遭受損失。屋外寒風凜冽,行人全都裹得嚴嚴實實,可寒風還是把人們的裙裾和衣角吹了起來。人們行色匆匆,對過往行人視而不見。狂風卷起的雪片就像在一場無精打采的遊行中被拋散出窗外的紙屑一樣漫天飛舞著。我們途經REA車站,那裏卻是一片繁忙:滿載著貨物的卡車進進出出,川流不息。迎面走過四個年近三十的時髦女郎,拎著大包小裹,一路嘻笑著走進了我們剛剛出來的那家酒店。再過一周就是聖誕節了,大家都忙於節前的瘋狂采購。不過,我們路過的聖彼得教堂是個例外,那兒四周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