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推理與調查 11 奇異的死產

“這家夥的名字叫原澤五一,職業是泥水匠,今年三十五歲。老婆叫小春,大約三十歲。說起來,算是美女。原澤是相親結婚,只半年就當兵去了,被送到緬甸去,經歷了印巴爾(譯注:Imphal,在印度的東方的都市,日軍敗退之地)作戰。那裏像是被打得很嚴重呢,他的腳受傷了,手指頭也斷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來。整個家都被毀了。連家都沒有了。不過啊,老婆活著,是留著眼淚歡喜的再會哩。純情的家夥非常激動,拖著有障礙的身體,拼命地工作。然後,總算能夠過活了,孩子也有了。好像很高興哩……可是那個孩子被……”

木場簡直就像在說自己的事情似的,很有要領地說著。有關那個男人的半生,我由於想不出能配合的台詞,所以無法附和沉默地聽著。結果,在我來不及插嘴之前,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是一棟叫“羽生”的長形屋(譯注:幾家住在同一棟屋子裏,一人一戶毗鄰而居),不知是從地名、還是人名取的名稱。

“打擾了!”

木場大聲地說道,打開了門。

男人反射式地回頭,充血的眼睛顯得驚恐。一捆紙從男人的手中掉了下來,散落在地,是紙鈔。男人——原澤伍一,很慌張地將那些紙鈔耙集了起來。

“怎麽啦,真闊氣呀,喂!”

房間裏,可能是榻榻米腐爛或者發黴的關系吧,充溢著腐臭味。只有一張萬年床和替代桌子的木箱,木箱上放著幾本雜志,在最上面的雜志很眼熟,那是……

《獵奇實話》!

“原來如此……密告的原來是你呀!事到如今幹嘛做出這種傻事!你不是撤銷控訴了嗎?”

木場邊威嚇著他,邊踏進玄關前的泥土地上。原澤以仿如感受到危險的小動物似的架式,瞪著我們。

“什、什麽,要逮捕就逮捕看看呀。不、不怕的唷!告訴人家我知道的事情,拿了錢有什麽不對?”

臉上叢生著濃濃的胡子和略微稀疏的頭發,看不出年齡。那眼神已超過膽怯,甚至已呈現兇暴了。

“混蛋!你還在恨久遠寺吧?”

“啊,當然!好不容易天賜的孩子,被奪走了,難道能夠喔,是這樣的嗎?就把這回事兒忘掉嗎?”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要撤銷告訴?為什麽現在要偷偷摸摸……喔,難道你掌握到什麽了嗎?”

“是又怎樣!沒、沒有必要跟什麽也幫不上忙的警察說吧!”

原澤胡亂地猛抓起木箱上的雜志,當然無法抓住,幾乎全部掉到榻榻米上了。大約有四、五本吧。全都是不同種類粗劣的不入流雜志,這些雜志全記載著久遠寺醫院的醜聞。我再度感到腦袋發熱。可是很不可思議的,竟沒感到憤怒,只是心境非常復雜。

“冷靜!原澤。俺呀,正要重新調查那個事件,開始重新搜查嬰兒失蹤事件唷!”

原澤不動了。

“什麽……?現在你說什麽?”

“俺現在又再調查久遠寺了呢。這家夥……嘿,從另一種形式看,他是久遠寺的被害者。”

木場如此介紹了我。沒表示同意與否,徑自垂下頭來。原澤可能以為我也是孩子被奪走的其中一人,以憐憫的眼光望著我。

木場先讓我進去後,反手關了門。原澤沉默地站著,不過,野獸的兇暴從那渾濁的眼睛逐漸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開始散發出來自全身、像沉痛的倦怠感似的東西。

我先問他知不知道孩子為什麽被奪的原因。原澤雖然莽撞,但相當柔順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老婆的身體並不硬朗,如你們所見的我們生活窮困,所以她更衰弱了。而且在這棟屋子裏,無法好好地生產,所以我晝夜工作存了錢。我的父親和兄弟都死在戰爭中,因此很想有個孩子。因為老婆很擔心費用,所以現存夠了能住院的錢,住進了那家醫院……起初不知道是那樣的醫院……總之,錢先全額付清了才準入院。然後又為了能夠搬家,我繼續幹活兒,沒有選擇活兒的余地,進到礦坑那樣的地方一心一意地幹著活兒!所以即使生產了也聯絡不到,俺什麽都不知道地幹著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