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推理與調查 3 情書(第2/3頁)

對了,想起來了。我頑固地拒絕和他見面,不,應該說害怕吧。是的,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和他見過面,然後他就那樣前往德國去了?

對我而言,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叫藤野牧朗的男子是禁忌。若不是以如此不合規則的形式想起,我也許會永遠地將他的名字封鎖起來。

而這些,從眼前的朋友開始,妻子和榎木津等,以及正要和我產生關連的完全是“他人”,全是他們所惹起的。由於他們將我全部停止了的時間撥快,把我從彼岸硬拖回此岸的關系,使得我必須做一個補償,就是將藤野牧朗這個男子和久遠寺梗子這個少女,從我的記憶的視野抹殺掉。

“怎麽臉色這麽蒼白?想起來了嗎,當時,你那有如黏膜似的感性?”

京極堂以毫無抑楊頓挫的語氣說道。這個男人總是如此,任何時候都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表情,毫不客氣地進入我的內在。我根本無法了解這個男人知道什麽。而且,我的事他大概什麽都不知道。但是那副什麽都知道的姿態,仿如叉開腿用力地踩在浮在沒有底的海上浮板似的,對我的感性而言,非常地具有魅力。因此,從那時起,我就將自己的一部分委身於這個男人了。無論正確與否,這個男子多少明確地理出了我這個人模糊的輪廓,對不聰明的、不靈活的、只會拼湊式溝通的我而言,那是非常輕松的選擇。而且,這個有如執迷於理論的、不客氣的朋友,正以這種形式,在為強迫將我從彼岸拉回此岸負責任。

“你呀,真窩囊,太不像話了。”

京極堂說完,讀起手裏拿著的日記最後面的部分。

昭和十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二),晴天

無處可歸,因此在宿舍過年。午後收到信,雖隱約地覺得害怕但終於成為事實,究竟該如何對付不知如何是好。神智昏迷似的,極難形容的焦躁接二連三襲來。嗚呼!亟欲自此處失蹤。

“這篇日記怎麽啦?為什麽不寫清楚,這麽一來就沒有紀錄的意義了。我想知道的是,‘隱約地覺得害怕’的事實。”

京極堂粗暴地說道,將筆記本啪地扔到桌上。

“沒辦法,這又不是會議紀錄和資料,是日記。也不是為了讓什麽人看的東西。”

“但可能會寫這些嗎?即使假想的對象是自己或什麽的,世上不會有那種不以讀得懂為前提而寫的文章吧!這本日記最清楚的只有天氣吧。如果這些記述能夠令人明了地想起當時狀況,那不寫日記什麽的就能明了地想起來陋!真是拉拉雜雜不明確的文章!”

“別這麽生氣。日記這玩意兒就這麽回事。像你這種性格的人可能無法理解,不過,藤牧氏的日記還算是好的呢。我呀,如果開始寫,大概一個月都沒辦法持續。二十多年來都不間斷地寫日記的精神力量,我認為值得稱贊,而不是貶損吧。”

“你說什麽風涼話呀。這可是極少數、唯一的線索呢。你說大約有二十多年不間斷地寫什麽的,但是昭和元年,他才四歲或五歲,還不是會寫日記的年齡吧。對了。很奇怪,非常奇怪。”

京極堂搔了搔頭以後,從那一捆日記中,抽出昭和元年。就在這時,堆積著的日記滑落似地倒塌,日記全散落在桌上了。京極堂毫不介意地打開散落的日記,只讀了兩三行就立刻闔上,說道:

“啊,你為什麽要帶這些來,這叫做輕舉妄動!我無法讀這些東西,這不是藤牧母親的東西嗎?”

是這樣的嗎?冷靜地思考後確定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提到以前的日記很重要的正是京極堂呀。當我近似辯解地如此說道時,朋友眉毛上揚、丟出話來:

“我說的是昭和十五、六年的東西。我想讀的是他的告白,不是他母親的手記。這些東西反正藤牧本人藏在內心就好了,並不是咱們非讀不可的東西。”

京極堂從堆積著的日記當中,很快地桃選出幾本看起來像藤牧母親所寫的東西。

“說起來,這日記很清楚地記錄著幼年時藤牧氏的成長。昭和八年的年尾……他十一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臨死以前也寫了日記,是在臨終前交給了藤牧。他繼承了母親的意志,從那以後十八年以來,他當作自己的日記持續地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