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京極堂 7 觀測者創造過去

我終於覺得恢復了原來的自己,愉快地笑了。但是,京極堂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令人生厭的話:“既然自認是文學家,那就不妨試著做那種幻覺。你簡直欠缺文人習慣性的想象力,說起來,文人所說的話不就是生意的材料嗎?”

“你一再地說失禮的話,我的想象力可如泉湧哩。”

“那我問你,文學家老師有幾顆舍利子,你知道嗎?”

這次的問題可說屬於開玩笑那一類,他平時除了譏諷我以外,是不會稱呼老師的。

“佛舍利子指的是釋迦的骨頭吧。佛舍利塔全國到處都有,不,不止日本有吧,有點兒難估計哩。”

“把放在所有塔裏的骨頭全收集起來,可能有一頭象的骨頭的量喔,嘿,老師你覺得怎樣?”

“什麽怎麽樣,多無聊的話題。究竟那是寺院想強調權威,竟然撒謊,或者是有那種在分骨的時候,浮誇了骨頭數目的家夥?……”

京極堂很不高興似地動了動脖子後,打斷了我的話:“所以說你缺乏想象力。嘿,為什麽不去想因為釋迦是大塊頭的關系。”

京極堂非常開心地笑了。我呢,正如我想的被他取笑了。我的確像個傻瓜,但是,想象著有如一只象那麽巨大的釋迦,對著螞蟻般的弟子解說佛法的模樣,真是怪異,所以我也笑了,問道:“你剛才一直在轉動撫摸著的到底是啥玩意兒呀?”

我莫名地被他手裏拿著的罐子吸引了。

“是骨壺,裏面有佛的舍利子。”

“騙人!你不可能擁有釋迦的骨頭,你是書店老板、又是神主。”

“跟你講真的。”

京極堂打開蓋子,從裏面取出白色的粒狀東西,說道:“你要不要也來一個?”說完,大口地吞下一顆。

我大吃一涼。

“你這家夥怎麽啥事都這麽容易上當?真是欠缺注意力,這是甘月庵的幹果啦。”

“你真是個騙子,我不再相信你的話了。真輸給你了,居然把果子裝在那種罐子裏。”

“我老婆也說這是壞習慣,要我別這麽做。可是,這段時期怎麽都濕氣很重,沒辦法,還是這罐子好。”京極堂說完,又拿出一粒果子,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不過,在打開蓋子以前,這幹果說不定是骨頭喔!”

“這會兒又是啥話題了,我可不會再被任何話題嚇到了。”

我的心境確實如此。

“不,到現在為止談的都是腦呀心呀人內在的世界什麽的,所以很難懂,不過,現在談的是物理學的話題。你知道量子力學這門學問嗎?”

“很遺憾我並不懂。你要談去年或前年獲諾貝爾獎的湯川博士(譯注:湯川秀樹,一九〇七—一九八一年,理論物理學者)的論文嗎?”

“那是中子理論吧。量子力學是二、三十年前產生的理論,說起來,是調查在原子中,電子如何地振動的學問。”

“和罐子裏的東西有關系嗎?”

“大有關系。這個理論,導出了‘不確定性原理’這教人困惑的原理呢。”

“所謂不確定,指的是無法確實地肯定的意思嗎?”

“是的,也就是說在未觀測以前無法決定。量子這小玩意兒,觀測了它的運動量以後的位置,與觀測位置後的運動量是不符合的。”

“不能一次完成嗎?”

“好像不行。一決定了位置的時候,運動量就會無限大地變得不正確,一測量運動,這會兒又找不到在哪兒了。換句話說在觀測、決定之前沒有正確的形狀,就這麽回事。也就是說觀測者只有在觀測的時候,才能決定觀測對象的形狀和性質,於是,在決定以前,得到的是只能掌握對象的或然率這種不太像自然物理學的結論。根據這個理論,可以說罐子裏的東西,只有在我打開那一刹那才獲得幹果的性質。”

“這真的是學者下的結論嗎?如果是事實,那咱們的日常生活不就充滿了不安嗎?也就是說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不就無法預測了嗎?整個世界不就像涼粉凍做成似的不透明了嗎?”

“呵呵呵,反對這種論調的聲音好像很多,但據我所知,都缺乏否定的說服力。連那位愛因斯坦博士也不接受這種論調。不過,根據預測,這個理論從現在開始會在重要的領域中獲得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