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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注視的目光下,她慢慢的吃著。

一碗浮元子吃到最後,還剩兩個,她將湯匙放下。

裴元徹問道,“還剩兩個,怎麽不吃了。”

顧沅不動聲色掃過他袖口沾著的白面,濃密的睫毛輕輕垂下,淡淡道,“吃飽了。”

“才吃七個而已。”

他擰著濃眉,她從前就吃的少,怎麽出來一趟胃口好像更小了?何況她現在還懷著孩子。

也不敢像從前那般嚴厲強迫著她吃,他柔了嗓音,哄道,“沅沅,再吃兩個。這一碗九個,吃了九個,才能團團圓圓,長長久久。”

“團團圓圓,長長久久?”

顧沅神情冷淡的念了一遍,清淩淩的眼眸直視著他,“這是你所期盼的,不是我想的。”

刹那間,周遭變得格外寂靜,下人們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裴元徹眸色沉了沉,嘴角也垂下,不現半分笑意。

顧沅只當沒看見,緩緩起身,回了內室。

珠簾晃動,瀲灩細碎的光芒搖曳。

碗裏孤零零剩下兩個浮元子,在冬日幹燥的冷空氣裏,一點點變涼。

良久,李貴屈膝上前,低低道,“太子爺,這……要撤麽?”

尾音未落,一個銳利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李貴脖子一縮,心頭懊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趕忙埋頭退至一旁。

倏然,裴元徹一把捏過那個碗,一勺一個,狠狠往嘴裏塞去。

玫瑰芝麻餡,原該是很香甜的。他知道她喜歡甜食,餡裏還特地加了蜜糖。

可不知為何,他嘴裏這兩個浮元子,又冰,又苦,像是嚼刀子。

將嘴裏吃食咽下,裴元徹起身,掀簾,只見長榻下,顧沅正在作針黹。

明凈的陽光透過檀木窗牖,懶懶柔柔的灑在她發鬢、臉頰、肩上,使得她整個人發著光般,溫柔嫻靜的令人沉迷。

失神看了許久,他放下簾子,走了過去,“夜裏有元宵燈會,孤帶你出去轉轉?”

顧沅繡花的動作略一停頓,揚起雪白的臉,看向他,“你就不怕我又跑了?”

裴元徹壓低眉眼,沉聲道,“你就非得這般與孤說話?”

見他黑臉,顧沅反倒輕笑了一下,“裝不下去了?我還以為你能做小伏低多久呢。也是,堂堂太子爺,難道一直為個女人低聲下氣?”

“你明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孤不樂意聽。”

“那你也明知道,我不樂意待在你身邊。”顧沅回道。

裴元徹臉色黑了又黑,胸口也因著情緒而劇烈起伏著,好幾次他想甩袖而去,又想壓住她,堵住她的嘴,再不讓她說這些刺耳戳心的話,可念頭剛冒出,前世種種就浮現在腦海喚回他的理智。

緊緊盯著她許久,他忽然蹲下身來。

顧沅下意識往裏躲,他卻按住她的膝蓋,語氣柔和,帶著無奈,與認輸的求饒,“是孤的錯,是孤不好,你別動氣。”

他半蹲在她跟前,從另一角度看,仿佛跪在她膝下。

顧沅拿繡棚推開他放在膝頭的手,語調平靜道,“不去燈會。”

如今她哪有心情逛燈會。

裴元徹順著她的話道,“不去也好,外頭人多,擠著你也不好,孤讓他們多采買些花燈回來,咱在院子裏看,清靜。”

頓了頓,他又看向顧沅手中繡的東西,是頂粉色的絲綢小帽子,她正繡著寶相花。

“是給咱兒子繡的?粉色的,男孩子戴會不會太鮮艷了?”

他說完,就見顧沅停下動作,意味不明的盯著他。

他不明所以,莫名心虛,難道他又說錯話了?

顧沅道,“你怎知這是兒子?”

“上輩子,宣兒和延兒……”

顧沅打斷他,“上輩子是,這輩子就一定是麽?並不是所有錯誤都能彌補的。”

裴元徹沉默。

良久,他嗓音低啞道,“是,孤知道,孤對不起那孩子,可孤還是抱著僥幸,希望這個孩子會是宣兒,如果他願意給孤再一次機會,孤一定會努力當個好父親……”

他前世知道真相後,每一刻不在後悔,每一刻不在煎熬,生不如死。

顧沅見他滿臉郁色,懨懨的將臉別去一旁,“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裴元徹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側臉,踟躕許久,終究起身,放輕腳步離開了。

這日夜裏,院內點滿了各色花燈,亮如白晝,流光璀璨。

可惜,無人來賞。

顧沅早早的睡了,裴元徹不知所蹤。

直到半夜,顧沅睡得迷迷糊糊,滿身酒氣的男人鉆進被窩,抱緊了她。

他的臉貼著她的肚子,一遍又一遍啞聲喚道,“父皇錯了,錯了……宣兒……原諒父皇……”

顧沅推他的動作一頓。

鼻子酸澀得厲害,許久,她重重闔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