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東宮,紫瀾閣。

鎦金鶴擎博山爐燃著上好的沉水香,窗牖大開,明凈的陽光透過碧影紗照進閣內。

一張紅木雕平頭桌兩邊,謝綸和五公主相對而坐,一個神態自若,舉止優雅;一個滿臉郁悶,渾身不自在。

他們已經談了半盞茶功夫了。

五公主掛著個胳膊,喝完杯中最後半盞烏梅飲,一雙杏眼直勾勾看向對面的男人,“你既然答應三年後再來迎娶,就要信守承諾。”

謝綸道,“公主放心,只要你願意嫁,三年,臣還是等得起的。”

五公主撇了撇唇,小聲嘀咕著,“真是搞不懂你,看中我哪兒了,莫名其妙的。”

謝綸耳尖,修長的手指輕叩了下桌面,解釋道,“臣看中公主有情有義。”

五公主,“……?”

難道他指的是壽宴那晚的事?

就為這?

她嘴角抽了抽,呵呵道,“那謝國公擇妻未免草率了些。”

“臣父母早逝,族中長輩所挑的女子大都無趣。公主出身高貴,生的花容月貌,性情活潑可愛,你我又格外的有緣……”謝綸挑起眉梢,含著笑意看她,“臣很期待你嫁過來的日子。”

他笑吟吟的,五公主卻覺得背後嗖嗖冒寒氣。

這人明明生的端莊俊朗,與別人說話時也一副正派,唯獨每次朝她笑時,就像只老謀深算的大狐狸,憋著壞想算計她似的。

她避開他的目光,虛張聲勢般的拔高音調,“嫁過去還早呢,三年後再說。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她站起身來,又看他一眼,“你記得跟我父皇說啊!”

“不敢忘。”

謝綸施施然起身,朝她一作揖,“臣恭送公主,公主慢走。”

五公主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還想說什麽,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便抿著嘴角,轉身大步離開。

走出好遠,她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人看來的熾熱視線。

一想到他那又邪又痞的笑,她伸手按著莫名發燙的臉頰,悶悶腹誹道,軍隊裏出來的莽夫,果真粗鄙無禮。

唉,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嫁給這樣一位夫婿

“雖說他沒有陸小侯爺皮相俊秀,但長得也不賴,家世也好,自個兒也有本事……無禮是無禮了些,但還能溝通,我跟他說我這會兒年紀尚小,想再在長安留三年,他也答應了。”

從紫瀾閣出來後,五公主徑直去了瑤光殿,閑適自然的坐在長榻邊與顧沅分享著她與謝綸的談話。

“唉,嫁誰不是嫁。相比嫁去燕北苦寒之地的大姐姐,還有所嫁非人的二姐姐,我嫁去隴西,好像也沒那麽壞。”

顧沅見她托著腮幫子自我安慰著,溫聲安慰道,“你能想通那就最好了。我也打聽了一些謝國公的事,他品行高尚,無不良癖好,你嫁過去也沒有公婆要侍奉,盡可安心當你的國公夫人。”

上輩子,景陽這個小姑子是為了借隴西府的兵力,才答應嫁給謝綸。

那時的謝綸還結過一門親事,正妻進門當日就暴斃,給他“克父克母”的天煞命格又添了一項“克妻”的惡名。就算國公府煊赫勢大,克妻之名一出,沒幾個世家貴女願意嫁去送死。

景陽是抱著赴死的決心嫁過去的。

顧沅還記得前世景陽出嫁時,拉著她的手,哭哭啼啼說了一大通,大意是讓她與裴元徹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吵架。

她最後一句話是,“若我此去沒了,皇兄在這世上能信任的人,就只剩你一個了。他雖性情冷漠了些,手段狠辣了些,但我看得出,他待你真是掏心掏肺,連命都能豁出去的。”

隔了兩輩子,顧沅也不知道她為何還將這句話記得這麽清楚。

“皇嫂,皇嫂?”

“嗯……”顧沅堪堪回過神,面前是五公主疑惑的表情。

“我與你說話呢,你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顧沅朝她笑了笑,“你剛才說了什麽?”

五公主道,“我說你腦袋上的傷恢復得如何了?要我說,你還是在宮裏好好休養,何必要與我皇兄下江南呢?江南好玩歸好玩,但皇兄此去是有公務在身,也不能陪著你玩呀。”

顧沅垂下眼眸,自顧自斟了一杯茶水,輕聲道,“我與殿下剛成婚不久,想到要與他分別那麽久,我不舍得。”

五公主嘴裏塞著桃花酥,乍一聽到這話,差點沒嗆住。

她咳了兩下,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打量了顧沅一番,將桃花酥咽下後,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江南出美人,秦淮有名妓,揚州有瘦馬,你是不是怕我皇兄在外面收別的女人呀?”

顧沅倒沒想過這個,既然五公主這般說了,她也懶得解釋,就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五公主給了她一個“我懂你”的眼神,說道,“那你還是一同去比較好,聽說那些女人可會勾人了,你可多留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