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獻禮結束,顧沅重新回到自個兒的位置上。

她剛一坐下,裴元徹在桌面下牽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一層冷汗。

裴元徹看向身側的人,她面上還是端著笑,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心頭忽的一軟,倒了杯葡萄汁,挪到她跟前,“喝點。”

顧沅喝了一口,朝裴元徹輕笑道,“殿下,我沒事。”

裴元徹沉沉嗯了一聲,視線掃過嘉貴妃、五皇子夫婦,還有昌月公主,眼底深處是陰冷的殺意。

很快,宮人們捧著精細的金銀杯盞魚貫而入,先是熱菜二十品,其後是冷菜二十品,湯菜四品,小菜四品,鮮果四品,瓜果、蜜餞果二十八品,點心、糕、餅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計一百零九品,雞鴨魚肉自不用說,更有鹿、羊、野雞、野豬、獐子、麅子等物,豐盛無比。[1]

大殿裏笙歌曼舞,觥籌交錯,語笑喧闐。

裴元徹這邊忙著與順濟帝及官員們聊天飲酒,便是這樣,只要他一瞧見顧沅的碟子是空的,就立馬拿筷子給她添菜。

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就惹人注意。

眼見著四面八方投來或訝異、或艷羨、或嫉妒、或輕蔑的目光,顧沅有些不大自在。

她都能猜到旁人會怎麽評價她,定是說她矯情、恃寵而驕、不守規矩、不分尊卑……

在裴元徹再一次給她夾菜時,顧沅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殿下,我自己可以添菜的,不用麻煩你。”

“這有什麽麻煩。”裴元徹不以為然,“這道炭烤鹿肉不錯,你多吃些。”

見她遲疑,他心頭了然,眼尾弧度挑起,淡聲道,“你個小古板,又在想那些個規矩禮儀了?”

顧沅訕訕的。

裴元徹擡手,動作輕柔的將她一縷發挽到耳後,見她又驚又羞的盯著他,他眸中泛起笑意,帶著幾分挑逗,低聲道,“那麽在乎旁人的目光作甚?做人夫君的疼愛自家娘子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孤就是要寵著你,愛著你,讓他們都知道你是孤心尖上的人。”

聽到他這話,顧沅面頰一陣發燙,心頭卻是暖意融融的。

台下眾人瞧著太子與太子妃之間情意綿綿的,都不由得在心頭感慨:之前長安城裏一直流傳太子多麽寵愛太子妃,他們還半信半疑的,畢竟太子那冷僻古怪的性子,實在難以想象他如何寵愛一個女人。

現在好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們算是見識了,牙也要酸倒了。

瞧太子待太子妃這細致體貼的程度,這哪裏是娶了個媳婦回家,分明是供了個祖宗。

哦不對,每年去太廟祭祖,也沒見太子這般上心。

永平候夫婦見到太子待自家女兒這麽好,心裏頭也是無比的熨帖。

張韞素和盧嬌月瞧著,也忍不住掩著嘴唇偷笑,真心實意為自家小姐妹高興。

而兩座之隔的周明緲,心情卻沒那麽好了。

想到端午那日,裴元徹看向自己時,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再一對比他望向顧沅的深情脈脈……

周明緲掐緊了手指,眼底泛起不甘的寒意。

她雖不如顧沅那般姿色,在長安諸多貴女中也是佼佼者,為什麽他看向她的眼神那般冷淡厭惡?

明明,她有自信,她能比顧沅那個空有一張皮囊的女人,更能幫助到他。

就在她陷入憤懣時,上座的裴元徹忽然起身離席,看樣子應當是去更衣。

周明緲眸光閃了閃,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跟著站起身來。

一側的周夫人詫異道,“明緲,你是去哪?”

“母親,女兒想去方便下。”

“那你快去快回,莫在外亂走,仔細迷路。”

周明緲眼角余光瞥見裴元徹的身影消失在偏門外,便敷衍的嗯了兩聲,忙提著裙擺,急急跟了上去。

……

宮內各處走廊掛上壽字圖案的大明角燈,兩溜高照。

裴元徹從側殿緩步走出,正準備回正殿,就見那長長走廊的柱子旁站著一道盈盈身影。

皎白月色下,那道月青色背影亭亭玉立,他一瞬間有些恍惚,還以為是顧沅出來了。

等那人轉過身後,裴元徹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周明緲清清楚楚看到男人那驟然變幻的臉色,心頭更是委屈了,他就這麽厭惡她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強行壓住心頭的緊張,她緩步走上前,柔柔弱弱的行了個禮,“臣女拜見殿下。”

裴元徹看著眼前故作嬌柔的女人,嗓音冰冷,“你好大的膽子,在這堵著孤?”

周明緲肩膀微顫,忙道,“殿下恕罪,臣女……臣女是想來向陛下致歉賠罪的。”

“端午那回,臣女不是有意為難太子妃的,實在是敏敏脾氣上來了,臣女實在攔不住她。事後臣女再回想那事,自責不已,心頭始終難安。所以想親自與殿下解釋,表達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