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 舍棄

張壽從來就沒奢望過,這年頭的統治階級會出現叛逆——沒有系統的學習和思想教育,在如今這種年頭,就算有人同情黎民百姓之苦,也頂多只能濟貧扶弱,又或者在做官時盡量清正廉明,再過線就很有可能做出一些蠢事。

沒有發生頭腦風暴似的思想變革,縱使才子名士也不可能高屋建瓴地看問題。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話可以完美用在普通人身上。指望從來沒有受過教育的普通百姓有覺悟,那還是洗洗睡了吧。所以,他對者山君說了那麽多,唯獨只字不提教育兩個字。當然,其實他提了,者山君也沒有解決的辦法,李氏朝鮮兩班子弟都談不上應學盡學呢!

高麗報喪的正式信使到了,而接下來的那位信使到得卻比皇帝以及群臣料想得要早。卻原來是高麗上下被那道興師問罪的奏疏給嚇壞了,一面派人卑詞請罪,一面號稱要派大軍前往濟州島清剿,只請天朝寬宥……總之就是一句話,他們自己會處理。

對於這樣的表態,皇帝直接呵呵一笑。這一日在召見幾位部閣重臣時,隨手把這封國書一扔,繼而就沒好氣地說:“若不是北面港口大多封凍,而從南面那些港口出發,風向不利,事倍功半,朕早就派水軍直擊了,還費神勞力等他們回復?”

但凡文官,尤其是高官,一心一意想著開疆拓土的人很少,多的是號稱老成持重的,而此時此刻在禦前的,一多半都是這樣的人。於是,孔大學士就率先說道:“就算是風向有利,貿然勞師遠征,也不是上策。由著高麗先查,這才是正理。”

他話音剛落,朱涇就淡淡地說:“最近這日子,於我則風向不利,於高麗則風向有利,孔大學士就沒有想過,海上劫掠高麗貢品船的,應該絕不止一艘船嗎?而既然他們能夠輕易到秦皇島,則沿海各地都能輕易到達!”

“所以,不是如今大明是不是派兵的問題,而是他們若是派船騷擾,則大明邊境各地,無所不在戰火之下!”

“而且,這些打著太祖皇帝後裔幌子的賊子,未必就不是曾經肆虐高麗,打得他們苦不堪言的倭寇!”

最初被朱涇駁斥的時候,孔大學士還死板著一張臉預備反唇相譏,然而,聽著聽著,他的臉色就漸漸變了,都最後更是暗自心驚。如若真是朱涇說得那樣,可不是防不勝防?可要他立刻支持用大舉進攻來代替被動防禦,那卻也是萬萬不能的。

在他看來,怎麽能夠因為一時猜測,就擔負那大軍出動,錢糧耗費無數的後果?

可是,吳閣老卻搶在他前面,用不緊不慢的語調開口說道:“大司馬所言極是,如今風向不利我朝水軍,但高麗也好,日本也好,他們那邊船隊跨海而擊,卻是非常便利的。萬一那些逆賊喪心病狂,豈不是戰火直接燒到了我國?”

孔大學士不自覺地擡起頭來看天子,在他看來,這很可能是因為皇帝提前和朱涇以及吳閣老通過氣,所以這兩位方才說這樣的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並沒有趁勢附和,而是露出了微微有些得意的表情,隨即就目視朱涇,用一種興致勃勃,或者說唯恐天下不亂的口氣說:“朕早先就讓兵部行文江南各地水軍,開始臨海水軍演練,現在應該差不多開始了吧?”

“這要是他們這些每年砸下去無數錢糧的水軍大營,還會被區區叛賊占據上風,那還不如裁撤了!”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口氣越發不容置疑,“如今三月都快到了,北邊的港口也逐漸解凍,通告各地漁船,下海的時候小心些個,再有就是……帶上樸刀之類的武器!”

孔大學士不禁微微錯愕,漁民也就算了,什麽水軍演練,他之前怎麽不知道?他這才猛然想起,因為年底二皇子被殺,各種各樣的善後以及相關方面的處理堆積如山,都是他領銜去做的,而至於那些牽連到問罪高麗以及相關問題,則是吳閣老擔綱。

所以,他這個不是首輔的首輔,方才居然都被蒙在鼓裏!

而皇帝見孔大學士面色陰沉,卻也沒有繼續刺激人,而是收起了剛剛那姿態,語重心長地說:“太祖後裔四個字之所以能夠輕易糊弄住人,也是因為這些年來,水軍的船只也就是在近海遊弋,查禁走私,卻不再遠洋四海,走得最遠的反而是商人,是商船。”

“朕無意像太宗年間那樣,派出無數大船鋪天蓋地地滿世界轉悠,由此虛耗錢糧無數,畢竟,太宗皇帝末年也醒悟到了這種做法實在是有些不妥,於是就有了你們心裏知道,嘴上不說的那些船。”

聽到這裏,孔大學士也好,吳閣老張鈺也好,甚至就連趙國公朱涇和幾位尚書,那表情都有些尷尬和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