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惶惑(第2/3頁)

如今他看這院子裏的高麗使節,那根本就不像什麽使節了,而是覺得他們像隨時會一點就爆的炮仗!幸好正旦大朝穩穩當當度過了,否則他簡直覺得自己可以辭官回家了!

當張壽見到者山君的時候,就只見這位高麗王子正滿面蒼白地坐在床上,一邊則是侍立著戰戰兢兢的正使——那位可憐的禮曹參議。想到這兩位上午剛剛面對了四皇子帶人質詢,此時卻又強打精神應對自己,他就覺得自己仿佛是惡客。

可再轉念一想,這裏是大明會同南館,人家才是客人,自己卻是半個主人,他那一絲憐憫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人家回去之後就是一國之主,哪怕是藩屬國的一國之主,也好過之前形同質子似的呆在大明,這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心情,還用得著別人同情?

因此,張壽毫不客氣地在錦墩上坐下,隨即就笑意盈盈地說:“上一次相見,是在城外就那麽照了一面,今日再見,方才知道者山君是真的身體病弱。京城一到冬日就酷寒入骨,你還得好好調養才行。”

之前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進城,就見識過張壽這一行人趕路時的肆無忌憚,尤其是還見識了那位曾經和叔父相爭的秦國公長公子,因此這會兒再見張壽,無論者山君還是禮曹參議,全都覺得一顆心跳動極快,滿滿當當都是惶恐不安。

因此,哪怕張壽俊秀嫻雅,態度溫和,兩人卻全都不敢有任何馬虎,禮曹參議更是立刻搶著答話道:“多謝張學士您的關心體恤,您是太子殿下的老師,聽說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卻還親自來探望我們,我們實在是感激涕零。”

張壽見者山君嘴唇嚅動了一陣子,最後幹脆沒說話,他就淡淡地說:“我是很忙,所以今天四皇子既然已經來過,如若無事,我當然也不會來會同南館。今天高麗那邊來了一個信使,帶來了一個消息。”

高麗信使?

哪怕平日禮曹參議和者山君不是一個派別的人,這會兒卻忍不住對視了一眼——但要說交換眼色那卻是不可能的,小小的者山君也難以領會那麽復雜的東西。但此時此刻,卻是者山君先主動問道:“請問張學士,信使帶來了什麽消息?”

明知道張壽是賣關子卻還發問,禮曹參議當然覺得這位年少的宗室有些幼稚,可他自己其實也很想知道具體情況,更盼望是國內先察覺到了濟州島那邊有異樣。可緊跟著,他就覺得自己的渾身血脈都仿佛凍結了一般。

“高麗信使說,你們的大王因病薨逝了。”

者山君只覺得整個人都彌漫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裏。叔父雖說最初不是世子,但年長之後的種種表現卻儼然是一個強硬派,若不是在天朝京城受到過申飭,而後國內一片責備和反對的聲音,叔父也許還會直接表現出想要把高麗從藩屬國的境地掙脫出來的野心。

這次他為什麽會那麽輕易就被人送到大明國子監,還不是因為叔父剛剛即位,就大刀闊斧地把刀子砍向了那些在國內也算是權傾一時的名門貴族,所以接下來就拿他立威?

可憐母親守寡多年,兄長比他身體更糟糕,他為了他們的安全,根本不敢說一個不字,當然也輪不到說一個不字!這樣一個年輕且野心勃勃的叔父,竟然就這麽死了?

者山君以為自己會狂喜,會輕松,會幸災樂禍……可事實上,他最大的情緒卻是渾身冰冷,只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迷霧正籠罩著整個高麗,就連堂堂大王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而禮曹參議卻是驚得連牙齒都在打顫了。出使不是特別好的差事,也不是太壞的差事,畢竟陸路過來一趟,遭遇盜匪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有性命之危,如今的大明也不像早些年似的動輒挑禮,然後把使者拉出去砍了,所以正因為如此,大王派系的他才被派了出來。

還來不及有任何表現,大王這就竟然死了?

那他怎麽辦?或者說,他的家族怎麽辦?會不會被動裹挾上誰的陣營,然後做出什麽很可能抄家滅門的事?他早上才剛剛對四皇子解釋過那幾個婢女和火者的出身,難道他的子女日後也要淪為這樣的下場嗎?

而已經嚇夠了兩個人,張壽也就沒有繼續賣關子,而是笑眯眯地說:“那信使據說並沒有帶任何書信,但還帶了另外一個口信,那就是,大王大妃想要迎回者山君入嗣先王,繼承王位。”

者山君的一張臉頓時僵在了那兒。叔父死了長子,但還有一個次子,可竟然還要他去入嗣,繼承王位,這是為什麽?國中文武兩班能夠同意嗎?他陡然想到當年父親去世的時候,明明有他和大哥兩個兒子,祖父卻根本沒想過冊立世孫,而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