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善後

遺言……年紀輕輕竟然就到交待遺言的地步,別說一年前半年前,哪怕就在半個月前,二皇子也絕對不會想到這兩個字。然而,此時此刻,他確實覺得整個人都難受極了,而那種可能會死的恐慌又壓倒了一切,以至於他藏在背後的手固然握住了什麽,卻依舊呼吸困難。

“楚……寬,你真的敢……你就這麽不留一絲一毫的余地?”

蹲在二皇子的面前,楚寬哂然一笑,不以為意地說:“余地?你們兄弟,還有你們的母親,給別人留過余地嗎?她占著中宮的位子,你們兩個占著皇長子和皇次子的名分,都做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還居然想繼承江山社稷,登臨大寶?”

二皇子原本就煞白的臉色,終於更加失去了僅存的一點血色。他雖然狂妄驕縱,囂張大膽,大多數時候也確實不動腦子,但如今身處絕境,他卻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轉動得飛快,許多曾經沒有想通,不知道是誰往他們母子兄弟三人身上潑的臟水,此時他只覺得有了答案。

然而,他張了張嘴想要呼喝出聲,至少要讓外頭的人聽到自己的聲音,可他張開嘴使盡了力氣,卻沒能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從嘴裏露出來,而他越是大口吸氣,就覺得胸口越是呼呼作響,甚至連眼前那張可惡的臉仿佛都有些模模糊糊。

最終,他竟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這麽瞪著兩只死魚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然而,楚寬竟仍然靜靜站在那裏,足足等了好一會兒,這才伸出手去,輕輕揉按著那兩只眼睛,隨即輕聲說道:“好好去吧,塵歸塵,土歸土,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歸解脫。”

如果張壽在這兒,聽到這麽一句話,哪怕他從來就不是哪個教派的信徒,那也一定會大吃一驚。而下一刻,楚寬方才一振袍袖站起身來,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道:“雖說是奉命而為,但這件事的責任,自然我一肩攬下,和別人無關。”

“二皇子你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要找閻羅王告狀,記得只告我楚寬,不要牽累別人。”

說完這話,他才在心裏哂然一笑。太祖皇帝說過,反派死於話多,這話二皇子大概沒有聽說過。被人臨死一擊刺破了肺,卻還想說話,還想質問他是不是那一連串事件的幕後黑手,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

現如今,那母子兄弟三人中的最後一個也永遠閉上了眼,終於沒人再能夠追究舊事了。而就憑他剛剛說的那簡簡單單兩句猶如真心流露的氣話,誰也不會想到那些方面去。

因此,當楚寬走出屋子的時候,他的臉上陰霾密布,他的心中卻如釋重負。沉聲吩咐了眾人去給二皇子收屍,見銳騎營都指揮使和山海路參將那簡直是戰戰兢兢,他就不以為意地說:“皇上早已公開過二皇子的死訊,如今不過是找回了屍首,和你們無關。”

剛剛楚寬對二皇子說的話,這兩個耳力極好的武將都大致聽到了,所以這會兒唯有硬著頭皮應是。然而,山海路參將卻還小心翼翼地額外問道:“剛剛拖出來的人當中還有兩個活口,楚公公是不是要親自問?”

“沒錯。”楚寬輕輕點了點頭,繼而又吩咐道,“再叫上四個記性好,彼此沒有關聯,最好識字的人過來。我之前下手的時候沒有太容情,一會兒問過之後,未必能留著活口到京城。問出來的口供一一記錄下來,他們也能做個人證。”

說到這裏,他就又是一笑:“當然,兩位如果願意親自來聽,那也可以。”

銳騎營都指揮使和山海路參將哪裏願意摻和這樣的渾水,此時自然連道不敢,隨即就趕緊去篩選倒黴鬼了。話雖如此,他們也不至於真的去選那些和自己不和又或者往日看不順眼的人——楚寬剛剛都這麽說了,包括他們和底下那些小兵,自然都不會被滅口了。

否則這所謂的人證和口供豈不是笑話?

兩個人既然盡心竭力,僅僅是片刻功夫,楚寬就帶著四個看似威武雄壯的漢子進了驛站的一間廂房。只不過,那四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銳卒,看著前面那攏袖慢行,腳步悠然的宮中太監,心裏卻都直冒寒氣。

剛剛那院子裏屋子裏的死屍,幾乎都是這位楚公公一個人下的手!可以說,之前要不是顧忌二皇子,這位一個人手持長短劍,就能把那二十多個家夥全都收拾了!更嚇人的是,二皇子都死了,這位楚公公卻依舊沒事人似的,竟然不怕皇帝怪罪!

於是,四個噤若寒蟬的銳卒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眼睜睜看著楚寬把兩個活口弄醒一個,隨即就微微笑著開始盤問,然而,那張臉固然在笑,那嘴裏的聲音固然也很溫和,卻和那毫不留情的刑訊手段,以及犀利入骨的話毫不相稱,哪怕問的不是他們,他們也都覺得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