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故事裏的事(第2/3頁)

雖說太子殿下不在這,可若是四皇子回去告訴兄長,兄弟倆真的被張壽忽悠到覺得小民百姓都是勤懇老實,那反而要出大問題了!要知道,這天下無論是官員還是小民,大多數都是畏威不畏德,並不是什麽純粹的順民!

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得張壽詞鋒一轉道:“葉老先生的這個故事,我當初聽著只覺得谷賤傷農,糧商可惡,但細細品了之後,卻又覺得不是這麽一回事,後來才想到了朝廷征賦稅時若是有一部分必須收錢,對農人們不但無益,反而更添負擔。”

“都說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但豐年天下豐收,市面上全都是糧食,怎麽可能賣得出高價?資本不夠的糧商說不定就沒有足夠的錢去收糧呢?而且,如若正好還有跨門營生,又或者和其余店裏有可以換貨的交情,那些能夠兌現的白條,到底算是奸猾,還是實惠?”

見四皇子已經完全懵了,張壽這才笑呵呵地說:“有些人喜歡說水至清則無魚,我卻喜歡說,有些事情不能隨便定性。嗯,我當時見過葉老先生的時候,還見過另外一位周先生,他也給我講了另一個故事。”

隨口把魯迅那個《藥》的故事,套在元末太祖起義那種天地熔爐似的大背景中,張壽果然就看到四皇子大驚失色,就連翰林院其他兩位學士也遽然色變。而肖山長和徐山長在面面相覷一陣之後,肖山長就走上了前來。

“張學士說的那位葉老先生和周先生,倒是很有意思的人,若是有機會,我也想見一見,請教一二。”

而在對著張壽起了這樣一個話頭之後,肖山長就面向四皇子,鄭重其事地說:“四皇子,張學士這兩個故事,一個是農人辛苦終年卻不得溫飽,一個是小民不明驅除韃虜的大義,有病不問醫藥,卻花大價錢去買反元義士的人血饅頭,妄圖醫治絕症,徹頭徹尾愚昧無知!”

“其實,天下子民,大多如此,有勤懇樸實的一面,有刁鉆滑胥的一面,有不服管束的一面,有麻木不仁的一面,也有從眾甚至盲從的一面。絕對不可一概論之。”

對於肖山長這樣的告誡,四皇子微微一遲疑,隨即便習慣性地要去看張壽。可就在這時候,他背後傳來了陸三郎的聲音:“肖先生這話意思是,就和天下有好人,也有壞人一樣?”

陸三郎故意這樣簡單粗暴地理解自己的話,肖山長不禁有些頭疼,但他學問精深,卻也不至於就被這位九章堂齋長這麽帶到溝裏去。

當下,他就欣然笑道:“陸高遠你這般理解,只對了一半。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指的這種情況。既然生民多愚,就應該加強教化!”

此話一出,張壽頓時露出了興致盎然的表情。因為春秋時代那句讀全都是口耳相傳,後來有了印刷術,書上也不印這玩意,所以論語中的這句話究竟應該如何斷句,直到後世仍然有無數專家學者津津樂道。

而在太祖皇帝登基後,除了推廣阿拉伯數字,還推行了後世那一套標點符號,於是乎,《論語》有了標點,但太祖皇帝大約沒太仔細翻,因此在官方的論語當中,那一句到底還是按照《論語集釋》之類的注疏,用最常見的句讀加以標點。

因此,此時肖山長竟是當眾如此表述,翰林院的兩個學士登時眉頭緊皺,其中一個年長的立時站出來痛斥道:“明明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因而方才有這般解讀,你怎能如此曲解聖賢之書!”

肖山長旋即神情轉冷:“我怎麽曲解了?縱觀《論語》,內中表述無不親民愛民,何嘗有此等認為生民不可教化,不可習理的想法?”

“這是太祖皇帝親自定下的《論語》標點範本!”

“太祖皇帝根本就沒來得及從頭到尾看,分明是當時編撰者不明聖賢本意,肆意曲解,糊弄了太祖皇帝,於是流毒後世!須知論語中還有這樣一句:‘子適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肖山長說到這怒形於色,那聲音幾乎就如同咆哮:“要是聖人覺得,民不可使知之,那為何還要教之?若不是為了這狗屁不通的注疏竟然堂而皇之成了舉國必尊,某位主考甚至還為此黜落考生,我當初也不會一氣之下發誓今生絕不入仕,恥於和某些愚民之輩為伍!”

聽到這裏,張壽已然確定,如果自己不阻止,接下來必定是一番火星撞地球的大戰——畢竟,後世因為這句話都可能會造成一場隔空罵戰,更何況一切都要引經據典的如今?

他可不希望自己這地方成為兩位名士辯論經典的場所,因此搶在氣得七竅生煙的某學士奮起反擊之前,他就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道:“四皇子,其實當初那位葉老先生,還有周先生,倒是對我講過不少故事,你還想不想聽?”